印斟也是默然一阵,一时没想好如何与他回答。
谢恒颜却说:“明知故问, 这种人最可恨了。”
印斟:“……”他到底是在骂谁?
“最后那艘船去到什么地方了, 你心里就没点数吗?”谢恒颜凉飕飕地问。
印斟揉揉眉心,无限疲乏地道:“我不确定……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谢恒颜又问:“你同那些人说了, 你是做什么的没?”
印斟一怔, 随即答道:“自然没说,这叫我如何能说?”
谢恒颜嗤笑道:“你且算是聪明了一回, 晓得没拿符纸贴人家。”
印斟木然道:“……我又不傻。”
“一艘大船出海二十多年,至今杳无音讯, 当初一起离岛的那些人一个也没回来。”
谢恒颜翻了个身,平躺到稻草堆上,声线缓慢地道:“……你说他们最后能怎么了?是死是活, 明明很容易猜啊。”
印斟斜眼看他:“你也知道是猜啊……”
“不然还能咋的?”谢恒颜长声叹道, “你要问我,我这些年接触的人总共只有那几个, 世界这么大, 脑袋这么小,哪里够我想的?我只能说,当年朝廷下达禁妖令的时候, 不管是人还是牲畜,只要头顶带了业生印的,那都是格杀勿论……你说, 他们费尽心力逃到陆地上, 通过移植业生印的方式, 来治疗岛内带来的‘疾病’,最后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印斟没有说话。他想到之前还在拂则山上时,那些石匠曾经谈论过的,有些关于最早“禁妖令”时期,成容两家在外大开杀戒那些事情。
——为了赏金,为了向朝廷效命,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杀死一切阻碍前路的活人,即便他们并未犯下任何过错。
“璧御府与容府两家人,声名素来不算太好。”谢恒颜道,“现今能够死心塌地追随他们的,都是些毫无依傍的可怜百姓罢了。万一让这些村民知道你师父是干什么来的,你猜他们会怎么看你?还像这样热心地空出帐篷,供你休息供你睡觉吗?”
印斟心头有些梗塞,但论道理来看,谢恒颜确是没有说错。
永村的村民对待业生印的态度,不像之前陆地的百姓那样讳莫如深。正相反的,他们将业生印的到来,当作是一种珍贵的救赎——一样足以救人性命,也决计不可被轻视践踏的重要之物。
所以像成道逢这样手染无数荤腥的凶利人物,恐在他们心中,也是一类不容许被接受的可怖存在。
“我都清楚……”印斟额外艰难地道,“我也不会让他们了解到这些。”
谢恒颜道:“不光是你。我爹可能一样有份……一旦要说漏嘴了,我俩算是一起完了。”
印斟沉道:“不会说的。”
谢恒颜却是长长往外舒一口气,躬身躺回草堆里端,没再出声说话了。
二人彼此静默一段时间。但印斟明显没有闲着,他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手,正是轻轻摁上了谢恒颜的胸口。
而在那里仍旧刺有数枚骨针,摸来并不平坦,甚至多少有些硌手。
“……你摸什么?”谢恒颜杏眼眯成一线,却并未刻意将印斟推开。
“你以前和我说过,这里的业生印,不是你自己的。”印斟说,“是别人转移到你身上的。”
“嗯。”
谢恒颜如实道:“我自己的早就碎了。”
印斟问:“你说的那个女人,她现在还在吗?”
“不知道,我们之后没再见过。”谢恒颜抬眼望着帐顶,眼神在不断地飘忽,“但她当时并不大好……自从生了小孩之后,整个人都处于情绪崩溃的状态。嗯……我想,应该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女人,这种责任心也使她比一般人还要脆弱。”
印斟道:“你知道她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