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没有了。”谢恒颜失落地说,“以后都没有了。”
印斟淡道:“是啊, 碎了的东西, 哪是说修就能修的?”
谢恒颜垂眼道:“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我……唔!”
话没说完, 却被印斟按低脑袋, 轻轻往他唇畔沾过一口。
“……”谢恒颜拧紧眉头,瞪眼看他。
印斟说:“这算第二次送了。”
谢恒颜:“这个不算!”
却不知印斟从哪儿摸来一根细绳, 吊在谢恒颜面前,晃了又晃, 好像在逗小狗:“看好了, 这个。”
谢恒颜扭头道:“什么?”
印斟从布袋里拈出几片碎的贝壳,同时穿引着细绳,就似在变戏法一般,将它们尽数连成一串,最终拧紧成圈, 小心缠绕成结——随后这堆不成原样的贝壳碎片, 便在印斟心灵手巧的织绕下, 重新变成一串五彩斑斓的贝壳手串, 一片一片漾在火光之下,闪烁着绚烂多样的光泽。
傀儡黯淡的双眼,也在那瞬间亮了起来:“……哇!”
印斟挑起贝壳手串,替他戴回腕间, 道:“学着点, 不是所有东西摔碎了, 都会完全失去作用。你原来住在海岛边的,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然而谢恒颜已完全傻掉了,捧起手串高高举过头顶,就像得来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简直兴奋得满帐篷乱跑,边跑边禁不住地赞叹:“好漂亮!印斟好厉害!”
印斟心说,那是自然。
他自问如果对待其他姑娘家……是没什么有效的办法,但应付一只孩童心性的二愣子傀儡,还不都是信手拈来的易事?
“下次别去雪地里打滚。”印斟无比骄傲地说,“连手串都能摔坏的话,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还要还要!”谢恒颜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再做一个备用的!再做一个再做一个!”
印斟顿时黑脸:“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要!再做嘛再做嘛!”谢恒颜呼出一口热气,酥酥麻麻的,蹭在印斟耳朵边上,“印斟最能干了……我真的很想要啊,拜托拜托!”
印斟耳根泛红,窘迫喊道:“别贴这么近,站旁边去!”
谢恒颜听话蹲到了角落里,印斟不知想起什么,又说:“也别把‘想要’挂嘴边上!”
“那说什么?”谢恒颜问,“给、给我?”
“……”
印斟不想理他了,低头捏起手边的布袋,说道:“过来,不要光看,自己学着弄。穿个手串而已,这都不会,以后如何能过日子?”
“哦。”谢恒颜道,“等我学会之后,可以拿去讨姑娘欢心吗?”
印斟斜睨他道:“别想了,不可以。”
“印斟好小气。”谢恒颜撇嘴道,“你又不愿同我成亲,凭啥不准我找别的姑娘?”
印斟无奈道:“不是小气。你至少得明白,人是究竟为何要成亲。”
谢恒颜说得理直气壮:“那等我弄明白的时候,你会同意嫁给我吗?”
印斟两手一抖,布袋里的贝壳碎片全数掉落出来,稀里哗啦散得满地都是。
谢恒颜忍不住说:“唉……印斟笨手笨脚,还老喜欢指挥别人做事。”
印斟恨声道:“你哪里有脸说我?”
“啊!这个是什么?”谢恒颜忽然低头问道。
印斟应声转移目光,却见在那遍地零散的贝壳碎末中,赫然带有两片白里透黄,相对较为光滑薄壳状物。乍一眼看过去,非常像是贝壳……但若仔细瞅上两眼,又好像不是。
印斟:“……”
“我知道了!”谢恒颜大声道,“这不是蛋壳吗?”
印斟将那两片壳状物捏在手边,还未及开口说话,谢恒颜已是哇哇乱叫道:“印斟太过分了,说是给我捡贝壳,居然拿破鸡蛋耍我!”
“我没有。”印斟简直冤枉死了,“都是一个一个捡的,哪里来的鸡蛋?”
谢恒颜指着那两片壳状物,无不义愤填膺地道:“那你说说,这不是蛋壳是什么!你以为我傻吗?”
印斟:“你本来就傻。”
谢恒颜:“?”
“你动脑子想想,怎么会是蛋壳?”
印斟将那两片玩意儿拈起来,拿手指比划比划,粗略看来,已近有一指半的夸张高度,加之颜色花纹又与普通鸡蛋大有几分诧异,倘若按理来看,就算说是鸭蛋鹅蛋……也显然不大可能。
然而谢恒颜看了一眼,还是坚持说:“这就是鸡蛋,施过肥的大鸡蛋!”
印斟:“你吃那么多鸡蛋,不知道鸡蛋长什么样?”
谢恒颜反问:“那你说,这是什么?”
“……”印斟无言以对。
“印斟对我好敷衍。”谢恒颜幽怨地说,“捡贝壳也能捡成蛋壳回来……”
“我没……”印斟别过头,说道:“是我错了,可以吧?”
谢恒颜才懒得与他争辩,径自垂下头去,望向印斟手里硕大两枚蛋壳,还是憋不住好奇道:“你说,这到底是个啥子蛋呀……会不会是传说中的绝世神龙蛋,摸到就能自己升天的那种?”
印斟问:“那你升天了吗?”
谢恒颜骂道:“你好烦呐,我认真的!”
“首先,排除鸡鸭鹅……其余更小的鸟类,也不可能。”印斟道,“再大些的猛禽,在这座岛上更不会存在。”
谢恒颜突发奇想,指着印斟说:“王八蛋!”
“……”印斟冷冷道,“也不是王……龟蛋!”
谢恒颜沉默下来,过去好一阵,不知想起什么,又问印斟道:“你能确定……这不是属于岛上的东西么?”
“不能确定。”印斟侧目看他,“怎么?”
“我只是又想到一个问题。”谢恒颜说,“今早不是问过许多姑娘,有关怀孕期间胎儿的具体生长规律么?后来我与糖水姐姐单独聊起这件事,被她直接驳回了。她认为受不受怪病的影响,只和未出生的胎儿形态有关系,我们就算仔细探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印斟冷哼一声,道,“我早说过,不喜欢你去她家串门。”
谢恒颜拧眉道:“现在不是串门不串门的问题!”
说完他急迫地转过身,跑去柜前翻了又翻,后将那本压角落里的栽种手记给掏了出来,印斟问他:“这是什么?”
“一本……我认为很关键的册子。”谢恒颜也不跟印斟废话,手记拿来抖了抖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递与他道,“你看,这里。”
两人目光集中在末尾几行稀稀拉拉的小字上。
——新生是劫,也是命定。
——宿命定因果,栀子无轮回。
“什么乱七八糟的?”印斟皱眉,“你乱看邪书……当心走火入魔了。”
“这哪里是邪书?”谢恒颜道,“明明讲的是一个人,他偏爱栽种栀子花,但到后来什么也没种成,都被旁人抢走了。”
印斟敏锐地抬头:“……栀子花?”
谢恒颜顺水推舟:“对啊,你有没有……由此联想到另一个熟人?”
曲蓉一?
……怎么可能?
印斟第一反应是摇头:“这太荒谬了……你怎么想的?”
“我就知道,连你也这么说!”谢恒颜有些生气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肯相信我?”
“没有不信你。”印斟拉过他的小手,好声好气道,“只是你这……未免想太远了,不切实际。”
“那好,我们不看手记内容如何——就只单说这两片蛋壳,还有不受影响的腹中胎儿。”谢恒颜将栽种手记扔到一边,犹是认真地对印斟道,“我也不怕你说这些想法不切实际……反正我现在认为,最终能离开海岛的方法,八成与新生胎儿的降世脱不开关系。”
印斟却道:“光是判断没有用,你总得找人试过一次,才能肯定究竟是真是假。”
谢恒颜道:“我会找办法试的!”
印斟又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不要你管!”
谢恒颜陡然起身,赌气便要朝帐篷外走,印斟待想上前去拦,忽听村子里响起一阵又一阵嘈杂纷扰的人声,似有几个村民扯开嗓子,在外头大声叫喊呼喝,隐约传来几句“醒了”、“醒了”、“真的醒了”等一些类似于此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