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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1/2)

谢恒颜原本以为,乌纳又要借着这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好好对着他游说一番。

事实上, 乌纳先是这样想的,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等到那年轻二人的丧事打理完毕, 漫天的风雪似乎稍有几许停歇, 乌纳没让谢恒颜直接回帐篷,而是领着他向枯林深处七弯八拐, 一路引到岛后一间荒废已久的小木屋外。

而在那周围正是杂草丛生,四处铺盖着自隆冬以来所有厚重的积雪, 有些在长时间的堆灰过后, 甚至呈现出尤其脏污的色泽。

谢恒颜问:“乌大哥这是打算做什么?”

“你看了便知道。”乌纳道。

谢恒颜半犹疑着走上前去,两人各又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将屋门推开一点——看得出来,这间破屋至少有好几个年头没人光顾过了,连门闩都是废的, 并没有什么大用。倒是门前几块碎石及枯枝, 堆着积雪一起挡住了去路, 谢恒颜连手带脚上去掰了半天, 期间一度怀疑乌纳在耍他。

甚至在门缝朝外拉开的短短一瞬间,里头传来一股子极大的霉味。

谢恒颜几乎是立马捂住了鼻子,瞪乌纳道:“你……你玩儿我呢吧?”

乌纳只道:“说了是好东西,你别不信。”

随后略微抖手, 自袖中抽出一支刺眼冒光的火折子, 唤谢恒颜道:“看。”

谢恒颜应声抬眼, 但见内间漆黑模糊的一片,压根什么也看不清,那火折子递出去,只隐约照亮几张破烂的蛛网。

“啥东西?”他刚问完,待得视线慢慢朝下,却又赫然发现一处极为熟悉的边角——见那尾端,雕刻着精巧细密的花纹,正接连有上下无数木制的零件,其中有大也有小,纵然堆放的时间显是过长,久年积累的灰尘却丝毫不影响木材本身的韧性。

“是船!”谢恒颜一下子惊呼出声,继而回头看向乌纳,又一次重复道,“是、是船,对吗?”

乌纳肯定道:“不用问‘对吗’,它就是。”

“我的天呐!”谢恒颜顿时激动不已,杏眼瞪得又大又圆,只恨不能把整颗脑袋也钻进去,“好厉害,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是说当时岛内最后一艘大船,已经让穆家夫妇乘走了吗,为什么这里还有?”

“你看清楚,这不是大船,不然也不会关在屋子里。”乌纳摊手道,“这艘船,只比村里捕捞用的渔船稍微大出一点,是当初落难到岛上一批富商,无意留下来的观赏物……实用性很差的。”

谢恒颜立马又颓了,露出满脸的失望:“啊?什么呀,不能下水的玩具船而已。”

“……”乌纳抱着两臂,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也没说这船完全不能用啊!”

谢恒颜悚然道:“你让我和印斟乘这玩意儿出海?”

乌纳摇了摇头,几乎快要叹出声来了:“刚刚说这么多,你还是一句没弄明白。我是近来听说,你同印兄弟在为造船需用到的木材发愁——想来整座海岛上,也找不到支撑龙骨合适的木头了。刚好这艘观赏船,制造用的都是上等柚木,不存在易裂易腐的问题。”

“!”谢恒颜幡然醒悟,“好像是这样!”

“所以我说,把它拆了重新组装,好歹也算是旧物利用……不对,这也不说算是旧物,自打它刚被搬出来那会儿,几乎也没怎么沾过水。是大家觉得观赏船只能看,没甚么大用处,所以才会闲置到现在。”乌纳眉头紧锁,似在竭力回忆之前的往事。

但如今的谢恒颜,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两眼直勾勾盯向木屋内间,此刻满心满脑子里,就只剩下单单一个字——

船船船船船船船船!

以至于到最后丧失了理智,他干脆一个扑腾跳了起来,险些高兴到一把将乌纳抱住:“谢谢乌大哥!你果然是个大好人!”

“哎哎哎哎,你别给我整这一套。”乌纳忙推开他道,“我之前也说过了,不参与造船的过程——这是你们自个儿要忙的,和我没有半点干系!”

“有这个就很棒了!”谢恒颜笑得獠牙森森,“我得赶紧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印斟。他也一定会高兴的!”

——说完当机立断,拔腿便朝自家帐篷那头一阵飞冲。

乌纳看得都呆了,直在他身后大喊:“喂,现只有你们两个人,真想清楚了?多半造不成的!”

“不——会!”谢恒颜跑得像风一样,声音穿过大雪及寒风,远远传递至乌纳耳边,“我相信印斟,不管多难的事情,有他在——就一定能办成的!”

*

而事实证明,所谓“好事成双”,也必然有它一定的道理。

乌纳此番无意的一次帮忙,解决了印斟与谢恒颜目前为止,相对最是困难的头等大事——此后建造龙骨的问题,暂且不必过多担心,甚至观赏船所能提供出来的木材实属上等,根本无需大费周折另去别处寻找。

次日大雪未止,天气一如往昔那般寒冷。印斟与谢恒颜身披厚斗篷,一人备一把斧子,由金针嘴里叼图纸,两人一狗踩着遍地积雪,深一脚浅一脚摸向枯树林后的那间木屋,盘算要将那艘观赏船现场拆卸下来,再连拖带拐挪到自家帐篷后头,以防乌纳那厮中途反悔。

而两人刚拆到一半的时候,正巧乌骞带着另一人也一并跟了过来,说是要给他们介绍“五号”新船匠兼未来的船员——印斟原想斥责他一通,问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劳什子编号。不料回头之时,却只见木屋门口端端正正站着一个面孔生疏的年轻人,瞧来约莫不过过十七八岁,生得骨瘦如柴,但总体模样甚是不赖,五官眉眼间神采奕奕,四肢又极为修长有力,确是一副适合当工匠的好料子。

据乌骞所说,此少年人姓陈名琅,年方十八,乃是早前村中陈老船匠所留下来的小儿子之一。因着打小同乌骞一齐长大,二人便同亲兄弟一般交情甚好,而今听闻乌骞说明众人着手准备造船一事,陈琅独自犹豫数番,终决定一起前来帮忙。

谢恒颜闻言大喜,心说这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就算绝望到头也一定会有个好的结果。

然而再等他仔细一问,方知这所谓“老船匠”家的亲生儿子,哪一方面都挺好的,就唯独……脑子有点不大好使——换句话说,乌骞带来这位两小无猜的好兄弟,生来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陈琅这厮,不光做不成事,就连一句完整的话也不会说。谢恒颜贴上去问人两句什么,就得来咿咿呀呀一串毫无意义的回答,时常还吧嗒吧嗒漏口水下来,导致场面一度十分的尴尬。

到后来,还是印斟去找其他村民问清楚了——这陈家来的少年,正是昨日家中兄长刚走的那位。打从陈家初入岛时起,这可怜孩子就没正常过一回,始终都是疯疯癫癫的模样。

反正最终,刻碑和丧事连带掘坟下葬一起,都是邻家几个好心村民帮忙操办的。目前的状况就是,陈家已经死得一个都没剩了,最后剩个傻子无处可去,只能依靠旁人家的施舍接济,才能勉勉强强活过一阵。

所以说,乌骞这回把陈琅带来一起“造船”,索性连早中晚饭也一并“造”了。

四个人合力一起铺设龙骨,印斟力气最大,干的粗活最多,几乎是上上下下忙个不停。而乌骞力气最小,书读再多也比不上动手实践,往往只能像金针一样帮忙跑腿。

谢恒颜则在旁反复琢磨图纸,等到时间便开始忙着做饭,顺带凑去给印斟端茶送水……后就留得一个傻子陈琅,大家也没指望他会正经做事,偶尔能递去几根能用的木头,印斟都觉得简直是皆大欢喜。

好巧不巧,谢恒颜又是副滥好人的温和性子,总看傻子觉得可怜,于是每每做来给印斟开胃的小食点心,都会匀出一半给他,一直等人完全吃饱为止。

但若真要论起实际作用来,陈琅恐怕连金针都比不上——人家狗好歹知道帮忙跑腿衔工具,而傻子回回直瞅向手里的木头,盯着盯着,就逐渐演变成了发呆。一呆就是一下午或一整天,后干脆窝在木堆旁边睡着了,还得麻烦谢恒颜替他盖毯子。

这么时间一长,虽说谁也没受什么大的影响,但印斟肯定是他们四人带一狗当中……最不高兴的那一个。

——试问谁会乐意看自己喜欢的人,每日尽心竭力跑去伺候其他的男人?

偏偏这朵谢雏菊,不管对什么人都能开得一脸灿烂。尤其像乌骞和陈琅那样,一个孩子一个傻子,天生带有弱势光环,自然能得到傀儡的无限青睐。

谢恒颜每次喊乌骞,都是说:“阿骞。”

时不时递去一些糖果和甜食,变着法儿哄小孩子开心。

谢恒颜喊陈琅,到混熟之后,也是用的:“阿琅。”

而且人家傻子,一般不怎么理他,最多应出一句:“……啊?”

于是谢恒颜对着他傻笑:“嘻嘻,吃点心嘛?”

陈琅:“哦,点心,吃。”

这傻子虽大多时候听不懂人话,但听起傀话来,却是莫名的一点就通——说是傀儡会读人心,到底有几分实在的道理。

反正两个傻子看对了眼,还总归有种说不出的默契……这样一想起来,还是蛮可怕的。

乌骞当然高兴得要命,谢恒颜也认为多出一个朋友,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好事。

唯独而到现在为止,谢恒颜喊印斟,还是用那熟稔的口气,说:“印斟,过来。”

“印斟,吃饭。”

“印斟,看图。”

“印斟,好笨。”

印斟印斟印斟印斟……

有时喊得久了,总容易变成“银针”,听起来好像唤狗一样。金针倒能每每跑得乐此不疲,印斟却很难做到这一点,他始终觉得,谢恒颜对他不公平,而且完全不在意,更不存有那份特别的心思。

——尤其到了后来,铺设龙骨进行快一半的时候,日子正好卡在除夕过年。

家家户户忙着吃团圆饭,村里为了庆祝新年的到来,甚至往每家帐篷门前各自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一串接连着一串,和着漫天吹拂的风雪一起,很快将那热闹喧嚣的氛围,传遍整一座沉寂已久的海岛。

印斟原是想着,既然村人们都在欢欢喜喜准备过年——他倒不如也将手头的事情停一停,暂且“委屈将就”一下自己,和这只傀儡“单独”窝在帐篷里,度过一个身心愉悦的好年。

谁知道,谢恒颜不光这么打算的,他还笑眯眯地招呼了乌纳一家人,说只有大家都聚在一起,过年才会显得人多热闹。

印斟无可奈何,偏又死活拗不过他,于是待得除夕当天夜晚,两人厚着脸皮,硬是跑到乌纳家里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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