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先天失明……”
“寻常的听觉触觉, 亦存天生的差池。这病都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恐怕挨到年岁再稍大些, 还得冒出什么别的毛病……唉,这些难说,孩子能活到现在, 也挺不容易了。”
医馆, 卫大夫难得一日清闲,却让小绿缠着为乌念把脉,但把脉把不出什么名堂,卫大夫索性眯着双眼,将这小娃儿翻过来调过去,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道。
——怀胎六月出生的早产儿不是没有,然大多活不过三天,便因身体各方面的衰竭而早早夭折了。
至于乌念目盲,且算是典型的例子, 偏只她一人撑着熬着存活至今, 不晓得算不算是个天大的奇迹。
“奇迹说白了,都是侥幸。”卫大夫说,“像娃儿这样常病……活着也是一种累赘。哪怕花大价钱治病, 也不定能够医好,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这是什么意思?”小绿皱眉道, “难道孩子的眼睛没法儿好了?”
卫大夫道:“完全看命。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 我这处倒有几副药方, 只是需用的药材价值不菲……具体该怎么办, 就看你们将来打算如何。”
小绿抱着乌念,回头去瞅谢恒颜,谢恒颜却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半晌过去,才勉强出声问道:“那依医大夫来看,这病……是该治还是不该治?”
卫大夫却不多言,显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小绿见状,大概也明白他话中别样的含义——大概是说,这孩子没得救了,就算花钱也只能买回一趟安慰。
如是一番想来,反觉心里越发的难受,小绿沉默一阵,还是向谢恒颜道:“小谢,我觉得……”
“大夫能否帮忙看看,除去早产带来那些毛病,孩子身上有无其他异状?”
这时候,谢恒颜率先发了问。这话到底又很是含蓄,卫大夫甚至没懂在问什么,他睁大一双眼睛,于乌念周身仔细打量了片刻,最终只能摇头,对谢恒颜的问题表示茫然。
末了,小绿同谢恒颜走出了医馆,两人表情都是不约而同的沉重复杂。
乌念治病用的那些药材,小绿粗略看过一道,都是寻常人家吃不起也用不起的东西,随便朝里挑出一样,都能抵过酒馆近整月来的巨额开销。
但要说到乌念,她又何尝不是无辜?小绿思来想去,压根做不到见死不救,两人离开医馆没走多远,她便拉着谢恒颜道:“小谢,你知道念儿亲生父母是谁?不然我们想办法,喊她爹娘出钱帮忙?”
找谁掏钱?容十涟还是乌纳?
谢恒颜连连摆手,说:“别了,念儿爹娘要能管这事,我也不必带她四处奔波了。”
小绿固执道:“你不试试,怎知一定不行?她爹娘是什么人,告诉我,我自己找去问个明白!”
“小绿姐……”事到如今,谢恒颜自知不可再瞒,他偏头看向小绿,语气是少有的沉缓严肃,“念儿身世不比一般寻常之人,了解越深,只会越发陷入危险难以脱身。我们已经欠你太多了,有关念儿的事情,你就别再管了……我总不能害了你的性命。”
“这是我说第三遍了。”小绿拉着他,固执重复道,“我乐意,我乐意……我乐意帮你!”
谢恒颜停下脚步,犹是不解道:“……到底为什么?”
“愿意就是愿意了,哪来什么为什么?”小绿红着耳根,硬声说道,“我说,我愿养你一辈子,连念儿也能一块养。小谢你……你还不懂是甚么意思吗?”
谢木头仍是呆呆的,小声嗫嚅道:“什么意思?”
小绿涨红脸道:“我方才还问你,有没有娶亲的打算!”
“有……自然是有的。”
谢恒颜目光微暗,原想说点什么,小绿却主动拉过他双手,犹是认真道:“既然说有,那不就成了?你看咱俩能不能……”
说到一半的时候,却见谢恒颜表情不是很对,彼时将薄唇微抿着,脸色也是说不出的半青半白。
小绿侧目瞧过半晌,发觉他双拳紧握着,像是攥着什么东西,伸手过去扒拉两下,他还刻意朝后躲了躲。最后实在躲不过了,小绿将谢恒颜包裹的掌心彻底掰开,这时见他手里实实握着的,原是方才由风吹来那张皱巴巴的白纸。
那是……挂有印斟画像的悬赏令。
自他们踏入医馆时起,谢恒颜便一直白着脸,将那画像时刻揣在身边,走路走得浑浑噩噩,大夫问话也心不在焉,做什么都显得魂不守舍。
……弄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个。
原来,是因为这个。
小绿泛光的两眼瞬间黯了下来。紧抓他的双手,也在同时默默地松开,不自然搁放到了一边。
“我当然是……想成亲的。”谢恒颜压低声音,缓缓与小绿说道,“但我想娶的那个人,他不在这里啊。”
小绿默然片刻,问他:“小谢,你是认真的?”
谢恒颜:“……嗯。”
小绿哽咽道:“你原来说,他待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