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的心思十分活络, 何茂这一跪让她把许多事情都串了起来, 茶楼外的偷听, 宫里莫名其妙的对话，福霞山上的逼迫……

原来何茂在这里等着她呢。

可是……为什么呢？

太尉已经倒了，朝野已经慢慢倾向何茂这方了，只要何茂能除掉韩琛……

陆初忽然想起韩玥曾对她说的一句话：“何茂是宦官出身，他虽然也有野心，可是他的野心只能在一人之下, 成不了万人之上。”

如果他除掉韩琛，势必要与暇瑜公主结仇，这样一来，就算暇瑜公主掌控在他的手心中，可公主的子嗣呢？他还能握的住吗？

而陆初就不一样了，她没有子嗣问题。

心念电转间, 陆初联想到了许多，眼下她还需要演戏。

陆初只呆滞了一会, 见何茂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小声的问道：“太师, 您……认真的吗？”

这个反应既有自己真实身份被发现的慌张, 也有得知自己身份后颇为怀疑又在此刻得到确认的松了一口气。

何茂没有直接回答她，语气悲痛的说：“当年宫中大火，公主才两岁，老臣见起了火，连忙带人救火, 可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让殿下逃出生天，这些年，殿下在外受苦了。不过，殿下有美仁照顾，应当也不算受苦。”

陆初心想这老东西说的还算人话，她面上有些诚惶诚恐，赶紧抬手去扶何茂：“太师快起。”等何茂起身后，陆初无奈笑道：“太师也别唤我殿下了，既然美仁说我是陆将军的遗孤，我便是了，再说了……身份于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何茂：“殿下此言差矣，您既是皇室血脉，应当认祖归宗啊，这世上哪有让皇女流落民间的道理？”

陆初摇头：“太师，我只是个小小的左司谏，当不了公主的。”

何茂见她油盐不进，灵机一动道：“殿下，若您做了公主，可就没人敢说您什么了，您和美仁……”

陆初表情一滞，何茂知道自己说对方向了。他继续道：“殿下只知美仁体弱多病，可殿下知道她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陆初猛地抬头，双目死死的盯住何茂，她确实不知。

“请太师告知。”

何茂对闫晨使了个眼色，闫晨重新奉茶，然后退下。

“之前老臣也怀疑过韩美仁为何会在大火后忽然对陆将军有了情谊，直到前些日子，老臣的人听到了您和郡公的谈话，老臣才明白。当时先帝与先皇后驾崩，朝野一片动荡，美仁应该是为何护住殿下，才说您是陆将军的孩子。”

陆初适时的把自己的疑惑抛出来：“可是陆将军的孩子，真正的陆初呢？”

何茂摇头：“老臣也想不明白，不过在烧毁的宫殿残骸中，确实发现了一具婴儿的焦尸，躺在……先皇后的怀里……”

听他提起从雅皇后，陆初的心头涌上悲意。

“也正是因为这具焦尸，所以我们才断定，您葬身在那场大火中。后来陆将军向皇上请旨，说陆夫人精神恍惚不适，不能照顾孩子，要把您送回老家，皇上准了。从那之后，美仁才对陆将军百般示好，在陆将军出征后，照顾着陆夫人。”

“再后来，陆将军为国捐躯，陆夫人吊死将军府，整个京城都震惊了，而美仁……”何茂深吸一口气，唏嘘：“先是待她如亲人的先皇后薨逝，随后又是陆将军和陆夫人没了，她自然受不了，自暴自弃的折腾起了自己。”

陆初的手攥的紧紧的，她哑着声音问：“美仁她……”

“她开始绝食……三番五次的寻死……”

陆初的心脏蓦的一疼，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殿下或许奇怪，为何郡公和美仁同为韩震的儿女，韩震那么讨厌美仁？”

“我知。”陆初咬牙。

何茂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韩震自然不想美仁活着，所以他让人暗中引诱美仁……吃寒食散。”

“啪”的一声，陆初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杯，鲜红的血色从她掌心滴落，她不知疼似的使劲把碎瓷片往手心里攥，原本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红的要滴出血似的。

“那时京中传言，韩玥因为陆将军去世而无法无天，其实是寒食散让她性情大变，易爆易怒……”

陆初闭上眼，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一身白衣的女人，长身玉立的站在月柳村的学堂外，眉眼温和的冲她招手：“宛央，来。”

她是熬了多久才在寒食散的侵蚀下还能如此温柔？

何茂眼中闪过精光，不过陆初闭着眼，没有看到他的算计。

何茂起身去拿纱布，口中却不温不火的接着道：“她的身体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陆初睁开眼，何茂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为她包扎，“殿下刚才说不想找回自己公主的身份，可是殿下，您既知道美仁的身世，就应该明白，护着她的先皇后已经去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撑到现在，饱受闲言碎语，唯一愿意护着她的就是您了，如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