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瓒不能出去搞事情,于是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写信当中。像沈家这样的名门,写一封信从信纸到墨水都是有讲究的,而像沈玉瓒这样无聊的,心血来潮时还会考虑用什么字体,写什么格式,甚至熏什么样的香上去。
但做这么仔细也要别人懂得欣赏,像写给那几个纨绔公子哥儿,格式做得再仔细,他们也看不出来。写得文绉绉点呢,还会跑来说他们看不懂。稍微熏一点香,就只敢私下里嘲笑他一股子酸腐气了,简直是对牛弹琴。沈玉瓒也就没心思为他们尽这个心了,抽出几张鸦青纸,标准格式直抒腔意,速战速决。现在,只剩谢二公子。
“谢二呀……”
有时候,沈玉瓒想起谢二公子,觉得这人骨子里太傲了,架子竟是端的比他还高,不能惯着他。但事情到了行动这一步,沈玉瓒还是会选择妥协,成全他的骄傲。
沈玉瓒苦逼逼的抱来了小薰炉,放了点安息沉香。烟雾弥漫中,沈小郎君垂着眼,手持紫尖狼豪的勾线笔,一笔一画地给信纸勾着边。
“隆重点,省得你又以为我瞧不起你……”
沈玉瓒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因为稀奇,觉得谢二公子太有意思了,毕竟平日里谁对他不是笑脸相迎只有谢二公子一点也不会看脸色。沈玉瓒觉得为了保护谢二这样的珍奇人儿,做点妥协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小爷我也是要做名士的,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沈玉瓒仔细的用印泥把信封好。
一上高城万里愁,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次危机波及甚大,连谢府也没能幸免。大门一闭,这谢府上上下下算是被强行绑在一块了。这些年经营不善,谢府地方也不大,往往出个门就见相互遇见了。打完招呼就是你瞧我,我瞧你,各瞧各的不顺眼。简单的说,两看相厌。
这不是冤家不聚头说的就是王氏和姜氏。
王氏本是大宋王朝重臣王家的嫡女儿,备受宠爱,却对谢家家主一见钟情,要死要活的非要嫁过来。当年王氏出嫁不说是十里红妆,也是轰轰烈烈的。谢家家主着实欣喜,夫妻和和美美的过了两年。可惜好景不长,谢家家主本命风流,意思是不风流就要了他的命,很快爱上了当时的秦楼头牌,也就是现在的姜氏。
姜氏也是一位奇女子,堪称秦楼神话,她的故事至今在大江南北流传,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人。姜氏才貌兼备,色艺双全。彼时正是她风华正茂的时候,众人为她一掷千金,她却突然宣称自己当真爱上了谢家家主,还自赎身带着带着嫁妆找上了谢思齐,很难说是不是真有点爱上的意思。谢思齐万分感动,执意娶了她。
当然,纳妾跟穿女装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但姜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胜宠不衰,竟隐约能与王氏抗衡。王氏毕竟有王家撑腰,谢思齐不敢过于怠慢,但姜氏半老徐娘,又出身微贱,是靠什么与王氏争?就是靠知情知趣这四个字了,姜氏自小在秦楼长大,不仅处理事情面面俱到,把谢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揣摩人心思也是一把好手。为了确保荣宠,巩固地位,她甚至会主动物色新鲜角色给谢思齐,简直是按谢思齐心意长的。
今天这两人相见的情况很微妙,格外尴尬,因为……撞颜色了。大宋朝以红为正统,无论老少,皆喜爱着红衣,王氏更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尤其爱红色。往日姜氏是避着不穿的,但今日夫主回来,想穿鲜艳点,衬衬气色,很显然王氏也是这么想的。
这大清早的,一见面就要吵架。说到吵架嘛,王氏自恃身份,总是让丫鬟先起个由头的,今日身边伺候的正好是贴身大丫鬟彩凤。
“今早起来,娘子看这天光正好,正气浩浩。这天色好,人也适合穿得鲜艳点,不能太小家子气了。” 彩凤这话看似讲明王夫人穿衣服的理由,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姜氏身份低微。
姜氏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自然听懂了,但她只是笑笑,道:“说得好!这颜色也选的好,就是太艳压,穿阿姊身上不太合适。”
王氏一直因姜氏以色侍人,终而入府而耿耿于怀。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只是凭借着身份在谢府耀武扬威,其实才貌不如别人。见姜氏本人提起,于是怒极反笑:“穿你身上难道就合适了?”
“小女子不才,但这身衣服也是穿惯了,还是可以的。”
“哼!这先前穿惯了的,也不知是在哪里穿的,穿给谁看。”指的是姜氏之前在秦楼的营生。
话至此,姜氏也黑了脸:“阿姊忘性有些大,不记得也就算了,但妾身挑的总归是好看合适的。”
两人不欢而散。
“小女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用这个?”王氏还是愤愤气不过。
“她自是比不上娘子的,娘子又何必与她生气坏了身子。”彩凤轻声劝慰。
可此番还是勾起了王氏的伤心事,她想起自己为了谢思齐违背父母命做的胡闹事。她顶着阿父的失望,阿娘的愤怒和绝望嫁过来,却落了这么个地步,真是想想就觉得难过,觉得不值。
虽然她还是对谢思齐痴心一片,但她已经后悔了。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轩儿,我只有你了……”她喃喃道。至于那谢其琛,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