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我什么？”

“你有没有下注？”

程卓鼻子里好像哼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出了收银台，在几个货架边转了一圈。看着朝骁，“正好你帮我看着点。我去仓库补点货。”

说完也不等朝骁回话，就推着平板小车，从便利店后门出去了。

对于这种说话永远不可能在一条线上的人，朝骁只能干站在店里。他倒是想直接走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等程卓用小车不知道从哪拖回来半车杂货的时候，他仍然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程卓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给货架补货。程卓没说话，朝骁也没说话，他又走回到刚刚顾客休息区，坐了下来。

朝骁把半车货补完，拿了一听可乐放在朝骁面前，“算你帮我看店的报酬。”

朝骁打开可乐，喝了一口，“我每天都会来这店。”

“那巧了，我每天也都会来这家店。”

“我没看见过你。”

“因为今天我起早了。”

朝骁呵呵两声。

程卓也呵呵了两声。

这好像是他们俩第一次好好说话，所以两个人顿时感觉有些尴尬。

朝骁从兜里摸出了烟。

程卓立刻说，“出去抽。室内禁烟。”

朝骁没说话，递了一支给程卓。

程卓抽了抽嘴角，指了指小小的便利店里，无数个摄像头，“贿赂无用。”

朝骁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程卓，出了门。等火机里的打火石，打着了火油，程卓的脑袋已经凑了过来，嘴里叼着烟，在那一簇小小火焰中吸了几口。蓝色烟雾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开。朝骁也点着了自己的烟。

两个人不说话，呛着冷风，没穿外套的身体蜷缩着，迅速的抽完，回到温暖的店里。

“烟不错。”

这是朝骁第二次听程卓说这三个字。

“我也没想到你会抽烟。”朝骁说。

“其实我也没想到。”程卓突然笑了，“我没下注。”

朝骁没反应过来。

这回轮到程卓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朝骁，“我说刚刚，你问我下了什么注。你辍不辍学和我又没关系。你也看见了，我很忙，我有限的时间，不会陪着那么多无聊的人做无聊的事。”

“日。”朝骁在笑。

程卓头都不抬，又开始整理货架，把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早餐，饮料，放进了加热柜。又给刚补上货架上的商品打上条码。

等他忙完了，发现朝骁还在店里。

天已经微微亮了，初升的阳光透过晨曦的薄雾，黄橙橙的照在便利店的玻璃墙上。程卓看了一眼朝骁，发现他好像正低着头戴着耳机，玩手机。

随着天亮，便利店的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陆陆续续的都是进来买早饭的。早饭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光包子就好几种，三明治面包蛋糕，牛奶酸奶豆浆，又是一大堆。

即使程卓忙的头都抬不起来，小小的便利店里还是排起了长队。

等一波忙完了，已经差不多九点。程卓长长呼了口气，目光扫了一眼那个角落，朝骁已经不在了。

**

省立医院ICU重症监护室里，朝骁看着全身插满管子的老妈。呼吸机，均匀地，呼哧呼哧的响着。心跳仪，同样均衡地发出“滴——滴——滴……”声音。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老妈的脸颊，但修长的手指还没来得及触摸，就被护士制止，“别动。”他的手指立刻停住，立刻又缩回到了袖子里。

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护士，大约是值了通宵的夜半，脸色和声音都透着疲倦，但还是很耐心的和他说，“说说话就行了，管子万一掉了，重新插管痛苦的是你妈妈。”

朝骁一直看着老妈，好像根本没听见护士的话。

对于朝骁，这个ICU监护室的护士医生在这一个月里已经是张熟面孔。只是这个大男孩，这一个月总共说的话加起来没有十句。对于医院这个几乎完全封闭的环境，谈论病人几乎是这些小护士唯一感兴趣的事。再说对于朝家H市的人都不陌生。一个月前估计没有人会相信，这个靠房地产起家的全省首富，那个风光无限的家庭，同样会一夜之间，成了眼前这样。

“你妈妈一定会醒过来的。”小护士也只能想出这句话，安慰眼前这个帅气的大男孩。

朝骁那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转过头，看了一眼小护士，小护士被朝骁看的有些不自在。

“真的？”

小护士一愣，马上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定。”

朝骁对小护士微微笑了笑。稍纵即逝的笑容让小护士忙低头，转身，快步的走了。

穿着隔离服的朝骁，几乎是半跪在妈妈的病床边，嘴唇凑着妈妈的耳朵，“我昨天去看他了。他还是不愿意见我。韩女士，妈，你说，我该怎么办。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校服还在家里，家已经被封起来了。我要回趟家，还要去公安局找人看着我，我才能回自己家里拿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不想回学校了，不想上学了。韩女士，你怎么不从床上蹦起来骂我一顿。”

全身插满管子的韩女士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平静的闭着眼睛，呼吸机和心跳仪依旧发出平稳重复单调的几乎刺耳的声音。

“昨天从看守所出来，特想找人打架。结果被一个人半路截胡。那个人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就我们班那个叫程卓的人。就你总是拿他来说我的那个人。韩女士，你绝逼想不到，他其实——我想找他打架来着，谁知道那货跑的贼快。我说，韩女士，你看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准。看错了我爸，也看错了那货。”

朝骁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好像说不下去了。眼睛有些难受。探视的时间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护士门已经开始从病房里往外赶人。

这每天短短的半小时，又会是多少人的生离死别。

今天要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天，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在ICU门口等着，半小时后以后出来。他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有时候会做两个小时的班车去看守所。去见那个不愿意见自己的人。前段时间是医院公安局两头跑。最近才稍微闲下来，公安局已经不需要他去了，只是让他等消息。妈妈经过几次手术，现在情况平稳住进重症监护室。

现在让他愁的大约就是钱了。好在一家三口都有保险。赔付的事情，还要去保险公司。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