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遥一顿饭下来默不作声, 季绪倒是习惯了她食不言, 气氛也还算相对轻松。

到了饭后洗完碗, 两人肩并肩坐在客厅沙发上时，那点尴尬才真正蔓延开来。

其实两人间很少有这种尴尬气氛的，不论是平时互不言语的沉默, 还是一个人说一个人听的单人叙述，甚至是有些观点不同互相辩论的时候, 两人间都总有默契在, 而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沉默得尴尬。

季绪见柳知遥明明该说点什么了却始终不说话，一时还以为她在出神, 便没有开口打扰, 只是在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刻就只有柳知遥自己知道她到底在沉默些什么。

柳知遥正在沉默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就算是真的喜欢季绪，也一定要一点点端倪都不表露出来、一定要保持现状, 先至少稳住自己。毕竟——就算真的是喜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眼下真正确定了这点小心意后回头去看, 柳知遥也不难发现自己其实可能从来都是这样喜欢着季绪的。

从最开始见面一直到现在, 那种掺杂着怦然憧憬与靠近欲望的喜欢好像就从来没有变过味，只不过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了其中滋味远非同窗情谊而已。

——而是要比友情更浓烈一些, 比单纯的喜欢更喜欢一点。

可再怎么略显得特殊，再怎么让人无法忽视, 柳知遥也还是不得不承认眼下她这种喜欢其实还很短暂, 才不过一年光景而已, 因此她和季绪之间如果要谈什么浓烈炙热的“爱”, 柳知遥还是会红着脸果断否认。

她对季绪的喜欢虽然确实已经超出了一般友情，却也仍旧是含蓄而秘不可说的，她没有意向去立刻向谁证明这份心意，也没有想要立刻让季绪也对她做出回应的冲动。

更何况眼下又正是高三，怎么说这种喜不喜欢的事，都应该推后再择日考虑。

因此左思右想间柳知遥刻意不去看季绪，这样反复告诫自己几遍以后，她居然也真的就劝服了自己尽量不在意、保持平常起来。

——就让这些有关季绪的小心思和那本她没看完的一样，暂且先放放吧。

这样想着，她沉默了好半晌最终抬起头，面色如常地看向季绪，没什么波澜地扯了个谎：

“啊，抱歉，刚刚走神了。”

见她这样大方地承认自己走神，季绪倒是忍不住笑了：“什么嘛，我就坐在你边上，你怎么还能走神这么久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必须告诉我。”

告诉你才怪呢。

柳知遥心里很坏地想着：除非有朝一日你先说你也喜欢我，不然我可是一辈子都不要先说的。

她想到这里，就抬起眼随意编了个借口：

“嗯，主要是在想现在还早，晚上我们能玩些什么。”

她说完后就眼神很坦荡地看向季绪，像是想在对方脸上找出点什么。

“不趁着晚上有时间多提前写点作业哦？”季绪倒是表情一如往常，只不过她此刻仍旧记着今天白天在图书馆里的事，揶揄道：“就跟昨天晚上一样吧，学习狂魔？”

“说什么呢。”柳知遥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推了季绪一下道：“昨天那不是一个人闲着没事？今天既然你来了当然得做点别的。不过——如果你非想要跟我一块儿写作业，那我也没问题，乐意奉陪。”

季绪怕了：“不了、不了，我就那么随口调侃着说说，不写，现在这良宵夜景大好风光的，绝对不写。”

她说到这里，就目光在客厅扫视一圈，企图找出些好玩的东西。

可这一眼看到头，整个客厅里好像真的什么能玩的都没有，顶多算上宽敞窗边的那架钢琴和电视柜上的几张光碟能充作娱乐。

“你会钢琴？”季绪倒是从来没听柳知遥说过会弹钢琴，因此此刻看着角落里那架盖了浅色挡灰布的琴，疑惑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那不是我的，我不会。”柳知遥摇摇头：“这个是妈妈的，她现在也很少弹了，但琴是她十几岁起就一直在用的，也舍不得收起来，所以就搬过来摆在这儿了。”

“这样啊……”季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变得非常敬佩柳知遥的母亲。学历高见识广，读过很多书，会弹钢琴会跳舞，一听就是个文化人。

更何况据柳知遥说，性格还那么端方大气——不愧是柳知遥的母亲！

季绪在心里将柳知遥的母亲一顿猛夸，随后开开心心地将视线挪回了柳知遥脸上——柳知遥现在只是年龄小，以后一定也会学历高见识广的，也会读很多书会做很多事，变成一个又有气质又有文化的人！

季绪也不知道在心里向什么人炫耀，想到这里美滋滋地伸出手半抱住柳知遥：“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最棒了！”

柳知遥自然不能知道季绪到底在心里想了什么，但她此刻被没头没尾地夸了一句，不由得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季绪的大腿：“喂，又忽然说什么呢。”

柳知遥就这样任季绪抱了会儿，过半晌才默默挣开她怀抱站了起来：“客厅没什么意思，横竖也是干坐着，不如我们去书房吧。晚上有些热，书房有空调。”

“好啊。”季绪紧紧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后就感叹道：“你书桌好大呀。”

不止大，还分外整洁干净。季绪一眼望过去，只见宽阔桌面上书和稿纸都整整齐齐码放完好，乌色的厚木桌面上一尘不染，简直人都能躺上去还空间有余。

柳知遥走进去后合上阳台门和书房门，将空调打开。

“哎，这是你的小豆苗？”季绪跟着她一块儿拉窗帘推椅子，几步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打开书房窗户笑道：“这个是红豆苗吧？长得很漂亮嘛！现在也差不多到时候了，马上就要结豆荚啦。”

柳知遥点点头，伸手也轻轻逗了逗那株纤细豆苗的绿叶，笑道：“到时候比比谁家的红豆更漂亮？”

“好啊。”季绪回头看她，神气道：“这我肯定不输。”

柳知遥见她神采飞扬，难免那点刚刚压下去的小心思就又冒了出来，收回逗弄叶片的手，抱臂笑道：“那打个赌吧。”

“又来？”季绪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感兴趣道：“好吧，那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