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天就如同白驹过隙, 但即便是许多年过去后, 柳知遥也总还记得真正迎来高中毕业那一天时的湛蓝清晨。

……

毕业典礼的日程安排在高考之后的第二天, 占据一整个上午的时长，而其主要内容除却拍毕业照外并没有任何人在意。

柳知遥当天一大早便醒了过来, 明明是要求九点到校，她却在七点的时间就出了门，甚至早过了往常她照常上课去的时间。

——今早她要和季绪一起去学校对面的早餐店。

那家早餐店是季绪高三前常去的店面, 但说到底, 却还从来没有和柳知遥一起去过。

因此在这个毕业典礼开幕前的早晨，两人便约好了要一道去这家店面里吃早餐。

当天是六月九日，正夏的早晨天空湛蓝。八点前的路况不好也不坏, 马路边一片车来车往, 带起滚滚车轮碾地的细碎声响。

这应该是最后一天穿校服了, 柳知遥走在路边理了理白色的衣领, 将微微滑下来了些的挎包背带提回肩头。

一切都让她有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失去了高三的学业束缚, 有了三个月都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机会，同时更加隐秘且可贵的, 就是她和季绪之间唯一那点薄薄的、靠着自制力筑起的屏障眼下也随时可以敲破。

但该怎样敲破它呢？以眼下这样的自由, 她又该和季绪说点什么呢？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 心情就像是在夏季洪潮巅峰之时撤走了堤坝的浅浅湖湾, 再也不是只偶有涟漪, 而是忽然之间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柳知遥就这样思绪乱乱地走在马路边, 最终看见了等在学校对面公交站牌前的季绪。

摸出手机看看时间, 眼下才不过是七点半。

“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柳知遥弯起眉眼向她打招呼，随后加快了些步伐走过去，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季绪的手。

“今天公交开得比较快，所以早到了。”季绪轻轻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和柳知遥并肩向前走：“你怎么也早了，还早了这么多。”

“嗯……”柳知遥很想不再克制，而是直白地说“因为想见你”，可她翕了翕唇，却最终还是没有这么说。

……会不会有点快了？会不会有点突兀？毕竟她从前可很少这样说，如果真的这样说，先不考虑她自己是否受得了——季绪会受得了吗？

……

柳知遥一瞬之间想了很多，到了最终她脑中已经一片混乱，她感受着不可抑制渐渐加快的心跳，不得不摇摇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季绪已经感觉到了柳知遥反应上的异样，即便这异样只是一点点，可在她眼里也仍旧很明显——柳知遥在紧张。

之所以察觉得这么快，无非是因为季绪此刻也有同样的情绪。

像是先前束手束脚的人忽然失了枷锁，又像是一个前半生都被禁止说话的人忽然有了说话的机会，季绪牵着柳知遥的手，忽然不知道除了像平常一样问候之外，她到底还该说些什么才能显得不那么冒进、显得更合乎时宜。

于是两人怀着的这点紧张在沉默中渐渐发酵，等到一起走进早餐店时，季绪已经紧张得连饥饿感都被放大了好几倍。

于是她站在点餐台前：“阿姨，我要一份拌面，加蛋。再来一个饼，除了火腿料要放全。还要一份煎饺。哦，还有一杯豆浆。谢谢。”

点完之后回过头，她就看到一旁柳知遥用一种关怀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很饿吗？”点好餐后两人就找了个座位坐下，柳知遥看着季绪，轻声问道：“昨晚……没吃饭吗？”

季绪只是觉得一紧张就特别饿，但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是紧张，于是她只是含含糊糊笑了笑：“有点饿吧，昨晚……吃得比较少。”

谁能想到，这如期而来的自由带来的并不是坦诚相对，反而居然是一种古怪的微妙感。或许是因为眼下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因此整个早餐时的沉默气氛并不像往常那样融洽舒适，反而带上了些局促尴尬。

怎么会这样呢？

在从早餐店走向学校的路上，季绪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她想终结这样的局面，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开口为好。

于是两人沉默了好一段路，最先是柳知遥开了口。

“待会儿拍毕业照，我们两个站最后一排吗？”柳知遥伸出手大致比了比：“按昨天说的站四排，那一排就是十二个人，我们差不多站后面正好。”

“好啊。”季绪立刻应了下来，随后又想了想，问道：“可是第一排不会好一些吗？还可以坐，我还以为你会想要第一排。”

“第一排……应该轮不到我们。”柳知遥摇头：“第一排肯定是给一米六左右的。”

“对哦。”说到这个，季绪忽然来了点兴致：“你最近量身高了没？我觉得我好像长高了。嗯……我感觉你也是。”

说着她就围着柳知遥左左右右看了两圈，随后捏住了她肩膀：“这样我们就都很高啦。”

说完这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昨晚答案还没对完呢，我们再把文综大题都对了吧？”

倒是忘了这个。柳知遥自然也想赶紧和季绪将答案对完——目前看来她们的语文和英语科记得的答案都相差无几，而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论两人考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那么至少也是分数相近、能继续报考一个学校。

而这就是她所期盼的一切，这就是未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