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长平候侯府。
常容忐忑地等着长平候侯府的下人给他开门。
他亲自提着大包小包药材,一直站得腿都麻了,才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婆出来。
老婆婆耳聋背陀,腿脚也不好使,颤巍巍地开了门,引着他往里走。
常容跟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人一个趔趄就拐了下去。然而还没有去担心,他就被长平候候府的杂草给糊了一脸,环顾一周,又被府里的老弱病残给震惊了,这这这,这长平候候府真是相当的简朴啊!
老婆婆领着他穿过门屏,绕到一段长廊,上台阶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被一只手扶住了。
那人道:“人我来领,先下去吧。”
常容看这人身手不凡,一身劲装,便知他就是长平候的贴身侍卫:李琳琅。
李琳琅客气道:“侯爷还没醒,我先领你到大厅去。”
说着就往大厅走来。结果一进厅,常容还没来得及惊讶,李琳琅倒先哭笑不得起来。他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先抹了把凳子,一手的灰,又揭开茶壶盖,空的。
李琳琅按了按额头,转身用抱歉的语气对常容道:“此次回京有些匆忙,侯府还没来得及打理。既然这样,我先带你去侯爷那里坐会儿。”
长平候……的房间……
常容一听,心跳如鼓,一股血气从头涌上脑门,脸都红了。
他结结巴巴地忙说不用不用,脚步却不由自主跟着李琳琅走,走路的姿势还颇为怪异,原来这厮紧张得同手同脚了。
他们七拐八拐不知拐入侯府哪个位置,推开了一扇门。
李琳琅因为要去守着煎药,不便留下,就请常容自便,自己走了。
长平候房间的布置很简单,甚至简朴得过分,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与京中盛传奢侈骄奢的流言很不相符。
隔着老远,常容隐约看到一个面白气弱的男子安静地躺在病塌上,忙低了头,心知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平侯了。
过了一会儿,不见人醒来,常容斗胆拿眼往塌上瞟,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秦冉生就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不是京中盛行的男子面若桃花的阴柔之美,而是剑眉星目,鼻梁陡直,嘴唇削薄,加上常年征战沙场,全身上下带有一种秋风肃杀的凛冽。常容不禁看呆了。
秦冉刚从混混沌沌的梦境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小青年呆呆地盯着他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秦冉:“……”
秦冉道:“好看吗?”
常容下意识地道:“好看。”然后陡然意识到和他对话的是谁,目光和秦冉一对,被侯爷寒意森森的眸子吓了个机灵。
常容结结巴巴地道:“侯……侯爷……”
秦冉正头疼欲裂,看到常容在面前杵着,便道:“坐。”然后重新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常信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如坐针毡,一直挨到李琳琅来喂侯爷吃药,如蒙大赦,忙起身告辞,逃也似地走了。
当然,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回去。
等常信走了,秦冉才睁了眼皮,嗤笑一声:“这是谁家的小少爷,这么没见过世面。”
李琳琅道:“是常祯常大人府上的小儿子。”
那个敢在朝堂上当面驳了他折子、出事后又第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御史大夫常祯?
秦冉叹了句:“这孩子心眼也忒实在,如今这世故,但凡有点脑子的都唯恐避之不及,他倒好,傻乎乎地往前凑。”
转念一想,常祯可不就是个二愣子,他家的儿子自然也是一样,于是心里又乐了。
李琳琅劝道:“药要凉了。”
秦冉立起身来,李琳琅给他背后垫了几块软垫。
秦冉端着药碗,慢吞吞地喝了几口,然后才想起什么,便问:“对了,我昨天放在书房里的折子……”
李琳琅道:“已经收好了。”
秦冉抿了嘴不说话,一双眼映在碗里,看不出表情。他用舌尖绕着口腔壁走了一遭,把剩了一半的药碗
放在旁边,抬了头去看李琳琅。
他道:“端走吧。”
李琳琅有些为难:“这……”
秦冉道:“药里放了什么,你以为我不清楚?”
他想抬起手臂,指着李琳琅鼻子骂一顿,奈何手无力的很,他道:“”真不知道姓燕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在我药里下起软骨散来,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体虚脉弱连说话都在颤抖,感觉就像是被气的。
李琳琅心说,这两月您老嗅觉尽失,还真闻不出味道。
李琳琅长期在自家侯爷的淫威下,神色淡定道:“燕大夫也是为侯爷好,怕侯爷惦记不住自己的身体,喝起酒来谁也拦不住,咳血起来谁也拦不住,”
想了想又道,“过几日燕大夫会再来给侯爷配一副药,到时候侯爷找他理论去。”
秦冉额头上青筋暴跳,深感自己养了一条白眼狼,偏偏白眼狼记吃不记打,回想多年来白眼狼的“光荣事迹“,一口陈年老血哽在喉咙里,生生给气笑了。
从“混账东西”升级为“白眼狼”的李琳琅及时给秦冉止了口老血:“燕大夫还说,气大伤身,要保重身体。”
如果不是动不了,长平候大概就要掀桌子了。
“收拾收拾得了,军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接,别整天围着我瞎晃,赶紧给我滚蛋。”
于是李琳琅赶忙滚了,临走前拿走空了的药碗,顺手替秦冉捏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