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米店的账本从账面上来看, 一点问题也没有，但这样反而让顾惊泓起疑心。</p>

卖米卖油的生意都损耗较大的营生。平日里进货的时候，拉米的车子在路上磨损十袋五袋的，也是很常见的事，当初顾廷辉之所以让满仓米店每年只上交一定银两, 其余由掌柜自行分配, 就是因为米店的损耗难计算，且在这些损耗上动手脚是很常见的事情。既如此，还不如让掌柜每年交一些钱上来, 剩下的钱都给他自己，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掌柜反而能少动一些歪心思, 更好地专注米店发展。</p>

米店损耗在三成以下都属于合理范围，这是米店做久了的老掌柜都应该明白的事情。</p>

但眼前这个账本，从账面上看, 损耗竟然不到一成, 让人费解。</p>

损耗小于一成，也并非不可能，但这样的损耗对米店的规格和人力都有很高的要求, 必须要三十人以上的大米行，伙计受过严格训练, 各环节高效运作才可以。</p>

顾惊泓去了那满仓米店几次, 每次去碰到的伙计满打满算加起来不到五个, 就这点伙计，要做到每年损耗只有一成，几乎不可能。</p>

顾惊泓想到他刚来那日，米店掌柜对他的殷勤，他刚下车就迫不及待将账本拿出来让他过目，如今想来除了想试试他会不会收回米店，还有可能是做贼心虚。</p>

可满仓米店每年都会按时上规定的银子，数年都从未有一日拖欠，按理说不应该会害怕查账啊？！到底为什么要做假账？</p>

顾惊泓陷入了沉思，顾祈尧回来时，他还是一副魂游天外的神情。</p>

顾祈尧见他眉尖似蹙非蹙，似有心事，换了衣服轻轻坐在顾惊泓旁边，搂住他的腰将顾惊泓搂进怀里，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p>

顾惊泓推了推床几上的账本，回神道：“看看，看你能不能看出什么问题。”</p>

顾祈尧笑道：“考我？”</p>

顾惊泓点头道：“你都跟着我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了，看看你能不能发现里面的问题。”</p>

顾祈尧道：“答对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啊！没奖励没心情做。”</p>

顾惊泓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嗔道：“我人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奖励！”</p>

他的话取悦了顾祈尧，被他推了一下也不以为意，含笑将顾祈尧圈在怀里看起账本来。</p>

顾惊泓被他圈得难受，想要挣开，顾祈尧搂得紧了紧，低喝道：“别闹！！”</p>

顾惊泓：“……”他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倒是也没有再闹腾了。</p>

得？！人家宝黛是树下共读西厢，他和顾祈尧是炕上共读账本，怎么哪哪都透露着一股子俗气。</p>

顾祈尧翻了没两页，就将账本放在小几上，顾惊泓道：“哪儿有问题，看出来了吗？”</p>

顾祈尧笑道：“哪都没有问题。”</p>

顾惊泓看着顾祈尧没说话，等着他的下半句，顾祈尧又道：“但这本账是本假账。”</p>

顾惊泓点点头，刚要夸他，却见顾祈尧眉头紧锁，好似非常忧虑，便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p>

顾祈尧道：“这本账是近三年的账本。但前年关中大旱，北方粮价飞涨，为了避免商人们哄抬米价，官府介入粮行管控起进粮渠道。在前年就算是全国最大的连锁米行昇米行那样的大米行，他的洛都分店也进不来三十万石米，可是你看，这满仓一个小小的米店，账目上面显示他们这年所进的大米，竟然有三十万石，若是丰年，这个数字倒也不足为奇，可若是灾年，那便值得推敲了。”</p>

顾惊泓道：“你的意思是？”</p>

顾祈尧曲起食指，敲了敲账本，道：“这个账本看上去做的很精细，足见做账人对米店的经营很熟悉，但是在前年他却在进口的时候写了三十万石这样的数目，那就只有一个原因。”</p>

“什么原因。”</p>

顾祈尧神色渐渐严峻起来，道：“那就是说，他前年根本就不知道官府管控粮食进口渠道的事，米店这样的营生，与当朝的粮政息息相关，一个米店，在什么情况下会不知道朝廷的粮政动态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