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鬼头之变（下）</p>
每年农历十月初一, 是寒衣节, 民众又称为鬼头日，是大齐三大鬼节之一, 流行于北方，不少北方人会在这一天祭扫，纪念仙逝亲人, 谓之送寒衣。</p>
在洛都的传说中, 鬼头日这天晚上出门, 容易撞邪，因此每到寒衣节, 一过酉时，街上便没几个人了。</p>
大街上萧条, 皇宫也不例外, 白天齐雍帝强打着精神, 带着皇族众人在宗庙祭祖，但因为陛下身子不爽，因此祭祖之后，众人便各自散去了。</p>
一进十月, 秋风便一日紧似一日了，宝和殿里早早便用上了炭火, 王庆正站在门口和顺庆说话，就听到殿内, 陛下一叠声喊他。</p>
赶忙迈着小脚进去了, 原来齐雍帝刚用了浮生, 身子发热得厉害，被屋内炽热的炭盆一烤，汗流浃背，十分不舒服，便喊他进去熄炭盆。</p>
王庆怕熄了炭盆，陛下半夜里睡觉冷，便想将炭盆挪到殿角，他比陛下小不了几岁，也是年过半百之人，挪炭盆十分费劲，正晃晃悠悠挪到殿中间的时候，突然顺庆慌慌张张推开殿门，喊道：“陛下，不好了，瑞王殿下带着府兵打进来了！！！”</p>
齐雍帝刚刚抽了浮生，此时精神尚足，才思敏捷，闻言道：“禁军呢，难道打不过瑞王的府兵？！”</p>
顺庆苦着脸道：“陛下，禁军……也反了……”</p>
齐雍帝道：“绝不可能，张保绝不会背叛朕。”</p>
顺庆道：“奴才方才看了看，朝着宝和殿来的军队确实又禁军的人，陛下，快躲躲吧。”</p>
王庆道：“陛下，快走吧。顺庆，你想办法联系张保将军救驾。”</p>
齐雍帝嘲讽一笑，道：“没想到善儿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说着，他似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朕没几日便死了，他只需耐着性子再等些时日，唉，如今怕是要背上弑父叛乱的帽子了……”</p>
王庆快要急死了，道：“陛下，快走吧！”</p>
齐雍帝半靠在床上，道：“朕不走，朕就在这里等朕的好儿子。”</p>
……</p>
顾惊泓在宫里这些日子都是和公公们住在一起的，他刚要睡觉，就发现门外脚步声纷乱，火光大盛，赶忙披衣起来，推开门，便看到一个小黄门，问道：“公公，出什么事了？”</p>
顾惊泓进宫这些日子，用自己的钱开路，非常得这些宝和殿的公公们喜欢，那公公看到顾惊泓，跺脚道：“瑞王反了，此刻正在前殿杀人呢，快逃命吧！”</p>
顾惊泓大惊，赶忙逃命，连衣服也没顾上穿，边跑边穿衣服，就怕瑞王的人找到他。</p>
可是有的人平时不好好拜佛，非常点背，一出院门便撞上了瑞王的府兵。</p>
瑞王的府兵以为他是小太监，便将他驱赶到宝和殿外面，等候瑞王发落。</p>
此刻瑞王已经速战速决，攻下了宝和殿挟持了陛下。</p>
齐雍帝看着燕妃和瑞王，了然道：“朕就说，善儿这么优柔寡断的人，不会下决心逼宫的，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p>
燕妃娘娘看着齐雍帝，却比他还要委屈，道：“陛下，燕云对您不好吗？您为何要让燕云陪您殉葬，燕云命苦，享福的日子还没过够呢，又怎能死呢？”</p>
齐雍帝道：“你一句话就能让瑞王为你谋反，若是留你或者，日后善儿继位，岂不是成了祸害？！去母存子，古已有之！！！”</p>
瑞王虽然挟持了齐雍帝，但毕竟是他的父皇，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他心中也到了承受的极限，听了齐雍帝的话，瞬间流下泪来，哭道：“父皇，你莫要骗儿子，你属意的储君是信王，此刻不过是为了让我留您一命才如此说！”</p>
齐雍帝道：“既然你知道了殉葬之事，便肯定也知晓朕已是病入膏肓，为了活命，实在没必要撒谎骗你，君无戏言。况且，你不会杀朕的，你只会软禁朕，让朕做太上皇，就如同李世明对李渊那般。”</p>
瑞王惊讶睁大了眼睛，道：“此言当真？！”</p>
齐雍帝没有回答他，转身对燕妃道：“善儿不明白，难道你还能想不明白其中的关卡？！你呀，一己私利害的儿子成为乱臣贼子，值得吗？”</p>
燕妃没有说话，那日顺庆来回心宫里报信的时候，她确实以为陛下是要杀了他们母子为信王铺路，可是等她回过神来，便明白了个中意思，陛下要她殉葬，是去母存子的意思……只是燕妃这辈子被辜负过太多次，遇到事情先考虑自己是本能，母爱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这种本能，她选择隐瞒事情的真相，煽动瑞王逼宫。</p>
陛下还是陛下，和群臣争斗大半生，对诡谲人心把握太准了。</p>
瑞王也惊叫道：“母亲，父皇说的是真的吗？”</p>
燕妃不敢看儿子的眼睛，两行泪从她眼中夺眶而出。</p>
瑞王后退两步，道：“母亲，就算你告诉儿子真相，儿子还是愿意为了你涉险逼宫……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连你也不相信儿子吗？”</p>
齐雍帝看着燕妃悲痛的表情，觉得十分兴味，他不急不缓给了燕妃致命一击，道：“可惜啊可惜，燕云你聪明一世，唯独被这点自私害苦了，拉着自己的儿子着了人家的套……”</p>
燕云听了他的话，难以置信地看着齐雍帝，齐雍帝淡笑道：“今夜这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真是精彩，朕以前真是小瞧他了……”</p>
齐雍帝话音刚落，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兵，跪在瑞王面前，道：“殿下，不好了，信王殿下带着人杀进宫来了！”</p>
瑞王看看燕妃娘娘，再看看齐雍帝，齐雍帝听到信王的名字，明显比方才更为兴奋，他道：“善儿，去吧，今夜你和你三哥谁胜出了，明天这王座便是谁的。”</p>
燕妃娘娘突然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呜咽道：“儿啊，是母妃害了你啊！”</p>
瑞王看着伏地哭泣的母妃，眼中闪过一丝隐痛，但不在意、原谅的话，他说不出来，只好按了按自己的剑柄，转身走出大殿。</p>
泪眼朦胧中，燕妃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她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生离，就算日后成为阶下囚，她和她的善儿还有见面道别的机会，但命运似乎格外青睐无言的死别……她和她的善儿，至此一别，今生母子缘已尽……</p>
齐雍帝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看着慌乱的殿内，他反倒成为了最闲适的人。</p>
瑞王出去的时候，宝和殿两旁的小太监哭得他心烦，因此他皱着眉撇了一眼，岂料这一眼却发现了混在小太监中李沧澜的姘头——顾惊泓。</p>
想起李沧澜以前对顾惊泓紧张的样子，他便将顾惊泓拉起来，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在前面走。</p>
李沧澜果然在意他这个姘头，挟持着顾惊泓走的时候，漫天的箭雨突然停了下来……瑞王嘲讽一笑，想不到这李沧澜还是个痴情种子……</p>
他挟持着顾惊泓，站在御阶中道，对台阶下面的李沧澜，道：“年年打雁，倒被雁啄了眼睛，三哥真是好手段。”</p>
信王看着瑞王，直接道：“你放了他，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p>
瑞王眼睛血红，道：“自小母妃就教导我，不成功便成仁，即便今夜起事失败，本王也绝不在你的怜悯下苟延残喘！”</p>
信王淡淡一笑，道：“七弟好骨气，只是男人之间的事，你挟持个哥儿不怕辱没了你一世英明吗？”</p>
瑞王道：“你莫要激我，即便本王注定失败，也要让你痛失所爱，余生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p>
信王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和他真的是清白的……”</p>
瑞王殿下情绪很激动，手也抖个不停，这是顾惊泓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划破了，他赶忙道：“信王殿下说的是真的，瑞王殿下，千万别激动，你挟持我，信王也绝不会放过你的，你何必呢……”</p>
顾惊泓自己说着说着，也觉得完了，他这番话好像更激怒瑞王了。</p>
夭寿啊！他为什么要接这种夺嫡女主剧本啊！痛失所爱的对象不应该是他啊！！！</p>
他难道真的要挂了吗？挂了之后还能回现代吗？不行……他会想顾祈尧的……</p>
顾祈尧这个死鬼，说什么会永远保护他，他都要死了，顾祈尧连面也不露一个……我呸，男人的嘴，骗人的鬼！</p>
想到这里，莫名委屈……可……也不是阿尧的错啊，谁能想到他会这么倒霉……只是，不管怎样，临死之前，他还是想再见阿尧一面啊……</p>
一阵风吹过，他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刺面的紧绷，原来他情不自禁流泪了……</p>
突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想起，道：“瑞王殿下，信王殿下帝王风度，怎么会为区区一个哥儿伤心，即便他死了，日后等他称帝了，还会有无数比这个哥儿更貌美的美人等着他，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p>
瑞王目眦欲裂，道：“杜恙！你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p>
杜恙笑道：“殿下，你今日会如此，全是我一手造成，不若你放了这个没用的哥儿，杀了我，黄泉路上也能快慰一点。”</p>
瑞王冷笑一声，道：“这个哥儿到底有什么魅力，信王为了他决定放了我，你这样的奸佞，竟然也能为了他献出生命……”</p>
杜恙解释道：“哦，你误会了，不是他的魅力，只是我为了向新主投诚客气客气……”</p>
瑞王看着信王道：“你若是杀了杜恙，我便考虑放这个哥儿一马……”</p>
信王道：“若是我杀，你放心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