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梓笑刚走不过一刻钟,花尚喜就被赶出了花家。
花穹摆明是在气头上,连让花尚喜收拾东西的时间都不给。
花夫人劝也劝不住,急慌慌地追出来给花尚喜手里塞了几块大洋。让她先去教职工宿舍将就几天,她明天差人给她送衣服过去。
花尚喜乖巧地应了声,然后乖巧地走了。
京山大学的教职工宿舍就在学校里头,临近南门,那处有好大一片荷花池,清泠泠的水,绿油油的叶子。
花尚喜从黄包车上下来,让看门的大爷开门。
进去后,道了声谢,向左一拐,进了宿舍大楼。
如何形容这栋大楼呢,老旧、破败、逼仄、低矮,外加一股子呛人的霉味儿。
反正只要看上一眼,心里头就两个字,操蛋。
压根儿就没人住!
七年前成家军占领上海后,主张教育为本,以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老师们的地位拔高了些许,政府特意在学校不远处的南苑巷划了一大块院子,邀老师们住进去,一人一户。
花尚喜因为家底深厚,便没打那院子的主意。
如今倒好,沦落了。
她到宿舍里一瞧,觉得这地方着实不能住人,窗户坏了、床坏了、水管子也坏了,她自小娇生惯养,哪住得进这么破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床单被褥。
这么冷的冬天,她夜里不被冻死才怪呢。
掏出衣兜里几块大洋掂了掂,还是干脆先去附近的旅馆住一晚好了。
*
平安旅馆。
与京山大学就离了半条街。
掌柜的是位肥得流油的半老徐娘,除了人胖一点,穿衣花哨一点,妆容浓艳一点外,其他倒也还好。
她或许体热,大冬天的手里还摇了把团扇,瞧出花尚喜衣着考究,便殷勤地迎上来,问她是否住店。
问完,目光又在花尚喜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晃悠,心道,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花尚喜没在意掌柜对自己的冒犯,自顾自的交了定金后,却发觉自个儿拿不出户牌和证件。
啧,她被花穹拿鸡毛掸子撵出来,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拿这些东西。
完了完了,今晚得露宿街头了。
掌柜的眼珠骨碌一转,说,如今天下不太平,您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可不敢接客呀。
花尚喜不想人家为难,失落的“哦”了一声,转身欲走。
掌柜的急得直跺脚,忙叫住她说,老娘我心肠好,您就在这住下吧,不过房费可得付双倍。
花尚喜顿时来了精神,乐滋滋地说没问题。这才由伙计领着,上了二楼,进了房。
伙计自我介绍说,俺小名顺溜儿,有什么事您吩咐。说完便替花尚喜拉上房门,原路小跑着回去。
直跑到柜台前才停下,对那掌柜道:“我的娘娘哟,您怎么能让一个没证件的人住下来呢,这要是官老爷们来查人,咱们要吃不了兜着的。”
娘娘用扇面敲敲柜台,眉眼深沉,完全不似方才的市井气:“你可知那人是谁。”
她边说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报纸,是三月前的,第一版上印着花尚喜与成梓笑在婚礼上的合照……
她将其递给顺溜儿。
顺溜低头一瞧,肩头忽尔一颤。
娘娘收回报纸:“你去曲记裁缝铺一趟,问问曲老板我新做的旗袍好了没。”
顺溜点点头,恢复出平日的嬉皮笑脸,吆喝声好咧掌柜的。
双手插进裤兜里,吹着口哨,一路跑远了。
*
第二天,阴云散了,但天还是灰蒙蒙的。
花尚喜起了个大早,跑去了葛登路,想去成家拜访。
昨晚,她在那寂寞的小旅馆里,寂寞地想了一晚上,想出了三个让自家法法消气的方案。
第一个,成梓笑肚子的孩子平安无事。
第二个,成梓笑跟她回家。
第三个,成梓笑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并且跟她回家。
呃……
这三个方案看起来虽然草率了一点,但是能让她法法消气的方案,就是好方案。
这般想着,脚步便欢快不少,眨眼的功夫,就踏上了葛登路。
路面整洁,街道长而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