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胜过所有道理,原则抵不过我愿意。”
是夜。
苏云远才撑着一把黑色的纸伞走在小路上。似有所感般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天高风紧,黑云压城。
有一两点的星子点缀天幕之上,也仿佛是苟延残喘般黯淡无光。
他叹息,抬步向着宫墙走去:
“帝星陨落,江山易主啊……”
说着,脚下缩地成寸,不多时便来到了帝王寝宫。
他看着眼前紧闭的殿门,终是抬手,推开了眼前朱红色的大门。随着门的开启,有风闯入内殿,撩开层层叠叠的纱幔,露出了静静睡在龙床上的人影。
苏云远悄立半晌,还是拂开纱幔进去了。
等真正站在这位病入膏肓的真龙天子床前,他才陡然生出实感来。
眼睫低垂,颤了颤,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还是昔年惯用的撒娇伎俩。暌违十年的称呼终于还是泄了出来:
“……兄长。”
床榻上的帝王毫无所觉,依旧是沉沉睡着。
苏云远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里,兄长从未如此对待自己。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唤上一声,那人总会含着笑意应答自己。
这人……果真要死了么?
想到这里,苏云远顿时生出偌大的恐慌来。他趴伏在床榻边,伸手去牵帝王的手,眼泪一颗颗落下,悄无声息地滚进了厚厚的被褥里:
“兄长……兄长你理理我好不好?云远知错了……云远知错了……”
他低声呜咽着,哭泣声回荡在空荡的寝殿里,陡然生出些可怖来。
苏云远毫无所觉,只是一味地哭泣。
他想着自己只是离开了这些年,怎么原本身体健硕的兄长竟病重至此?
他是不是还在怨自己?怨自己当年任性地不告而别?所以才不理自己?
“可是……可是兄长又不肯随我回云岚山……我想和兄长长长久久在一起……为什么兄长不肯随我回云岚山呢?云岚山是凡人们口中的仙山……若是当年随我进了云岚山……兄长此刻便无病痛之忧了……”
“我知道兄长放不下天下万民……可我更希望兄长只喜欢我一个……若是兄长只喜欢我一个,哪怕是骗我的……我也不会离开兄长的啊……”
“这天下和我……在兄长心里……终究是天下更加重要吧?”
苏云远絮絮叨叨地说着,渐渐地竟生出些心灰意懒来:
“我这么喜欢兄长……得知兄长病重,连夜拿了父亲的聚息丸来救兄长……那把兄长救回来之后呢?还要眼睁睁看着兄长与我……渐行渐远么?”
“若是果真如此……我情愿兄长死在此刻……这样我也好骗自己兄长只是病的太重了,不想我难过,所以故意赶我走的……”
他痴痴地看着年轻的帝王,终是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帝王干涸的唇瓣。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颗颗落在了帝王的脸上,是彻骨的冰凉……
“当年云岚山下……若是我没有贪玩迷路、得遇兄长……便好了……那么此刻也不必心痛至此了……”
苏云远哭着将那天下难求的聚息丸给帝王送服下,似半死一般喃喃:
“如今想来……俱是孽缘……”
他垂着目光,看着帝王的气息平稳下来,最后伸手去握了握帝王的手。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当年兄长救了迷途中的我,如今我也为兄长续命一甲子……我与兄长……此生不必再见了。”
——因果已了。
从此他和兄长,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
虽然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踏出殿门的那一瞬间,来势汹汹的心痛还是让他膝盖一弯,跪在了殿门口的青石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