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迪斯穿梭在时间中。

在年月日和几时几分都十分清晰的情况下, 博士很容易地精确地控制好了方向。

“大概还有三分钟就到了。”博士说，“你想做什么？”

博士、萝丝和冬兵都看着杰夫瑞, 杰夫瑞却没有说话。他等待着, 直到塔迪斯悄无声息地停靠在地面上。

博士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就在这时, 在塔迪斯外，有年轻女孩的笑闹声传来。

“嗨，杰夫瑞。你们刚下课？”一个甜腻的女声。

“吉姆，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酒吧？”

杰夫瑞靠在船舱的壁上, 而其他三人忍不住走向了警亭的门, 他们从门缝的窗户中看到了外面的场景——他们仍然在时空联邦的行政星球上，外面天空明亮，洋洋洒洒地下着一点都不寒冷的小雪。

他们看到身穿蓝色制服和黑色制服的杰夫瑞和柯克、以及另外一个年轻人并排向前走, 不少女孩子围绕在杰夫和柯克的身边, 却很忽视第三个人。

杰夫瑞和柯克英俊又游刃有余地微笑着, 和她们打招呼，跟她们聊天。即使他们谁都没有答应女孩的邀请, 却仍然让姑娘们高高兴兴。女孩们犹如蝴蝶一样跟他们告别后离开，三个年轻人则在聊些什么。

就在这时，对面走来了两个淡紫色皮肤的尖耳女孩，她们还身穿着火辣的制服短裙, 杰夫瑞和柯克都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他们看起来对她们很感兴趣。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很快让两个紫皮肤女孩咯咯笑着留下了电话号码。

站在警亭门内的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明白了，这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的杰夫瑞，这是他曾经的日常生活。就连冬兵都没有看过这样完全轻松自在的杰夫瑞，更别提博士和萝丝。

他们的身后，现在的杰夫瑞一直都没有作声。等到三人和那两个姑娘分别，他才抬起头。

“这是与时空联邦见面之前的我。”杰夫瑞说。他的声音让其他人都看向他。

杰夫瑞缓缓地站起身，他走到冬兵的面前，他注视着冬兵绿色的眼眸，冬兵亦看着他。

“巴基，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

“你说。”

杰夫瑞侧过头，用下巴轻点十年前他离开的方向。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接触碎片，也没和时空联邦的高层接触过。”他说，“我怀疑碎片必须通过我的穿越来连接所有世界的关系，你能不能去追上我，哪怕是强行制止也好，不要让我和时空联邦的人接触？”

“好。”冬兵毫不犹豫地答应道。他停顿了一下，又问，“这样能够解决危机吗？”

“我不知道。”杰夫瑞低声说。

冬兵点了点头。

他拿起一件深色的大衣穿上，博士紧急找来了一双有些破旧的手套递给冬兵，杰夫瑞则拿着帽子和口罩。

冬兵戴上手套，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了杰夫瑞。

“如果……”他说，他的声音有一种小心翼翼，“如果我真的阻止了你，而你没有穿越时空……那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见面了？”

“是的。”杰夫瑞勉强说。他努力咽下了嗓间的酸涩，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又淡然，他甚至露出了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巴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地球里的人，你忘记了吗？”

冬兵垂下睫毛。

他的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合上了。

最后，他说，“我走了。”

杰夫瑞点了点头，他凝视着冬兵，注视着这个经历过漫长磨难时光的男人像是个孩子般低垂着头，以此来掩饰他那绿色眼眸中的脆弱。

杰夫瑞闭上眼睛，他听到冬兵转过身体，他想就这样和冬兵分别，可是最后一秒，那压抑的酸涩终于涌上嗓间。

“巴基。”他艰难地唤道。

冬兵立刻转过身，用力地抱住了他，杰夫瑞的手指在冬兵的后背捏紧成拳。在那一刹那，巨大的私念犹如海啸般笼罩住杰夫瑞。就这样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别让巴基去，别管那些该死的事情了，他们可以坐着塔迪斯回二十一世纪，甚至是二十世纪……哪个年代都好。就让宇宙在几百年后灭绝吧，他们可以活在过去，安详的渡过一生……哪怕他们不回去，哪怕他们在这个时代等死也好，只要一起渡过最后的时间也行啊……

杰夫瑞的手指捏得咯吱直响，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关节已经变白。

最终，他绝望地放开了冬兵。

在这全体人类、甚至整个宇宙的浩荡危难面前，他们没有办法选择他们自己的未来，也无法允许自己选择苟且偷生。

“去吧，巴基。”杰夫瑞露出笑容，他笑着，声音却绝望地说，“我们下辈子再见。”

冬兵难过地注视着他，他探过头，轻吻杰夫瑞的嘴角，然后从他的手中拿过了口罩。

“我爱你。”冬兵说。

……他们的爱情源于失控的世界，他们对于表达自己的爱总是寡言少语的，而这也是冬兵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杰夫瑞缓缓地笑了。

“我也是。”他说。

杰夫瑞微笑着，他注视着冬兵转过后背，他注视着他打开塔迪斯的门，他微笑着，直到那扇门关上。他似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他的脚步一个趔趄，他扶住桌子，整个手肘都撑在桌面上，才能勉强立住自己。他的手指攥紧胸口前的衣服，那里钻心般的痛。

原来，这一切从刚开始便已经注定。

“走。”他从牙根里挤出这句话。

“走？去哪里？”萝丝疑惑地问。

杰夫瑞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神情逐渐变成了不顾一切的阴冷。

“这里并不是一切的开始。”他冷冷地说，“2267年5月17日，才是真正的开端。”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让巴基出去？”萝丝喃喃道，“你知道他不会成功？”

杰夫瑞沉默了很久。

“我需要他留在这里。”他说。

杰夫瑞知道冬兵此刻救下了差点被车撞到的他，也知道冬兵无法带走十年前的他。一切都如此的契合，这该死的轮回，这无法逃脱的宿命。

塔迪斯再次启程，杰夫瑞坐在角落里，在将巴基留在那个星球的时候，他第一次变得如此的轻松，这段旅程的阴霾终于散去，他不怕了，他释然了。

他知道碎片并没有它说的那样胜券在握，他和碎片一度联系不上，那是因为它正在逐渐虚弱。

当它舔舐了上一个宇宙的能量之后，杰夫瑞能够感觉到它‘回来’了。它不再是向以前那样故作高深地出现在他的睡梦中，杰夫瑞清醒着，但他能够感觉到体内的一个部分正在惊恐。

那是碎片借以他的身体所表达出来的感情。

杰夫瑞闭上眼睛，碎片立刻将他拉入了精神世界。

“你在做什么？”碎片惊怒地问他，“为什么我感觉你不在现有的时间线上？”

杰夫瑞平和地露出笑容。

“当然是见你啊，我亲爱的老朋友。”

“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你——”

杰夫瑞睁开了眼睛，打破了碎片的愤怒质疑。

他知道碎片一直都在，也知道碎片认为他无法翻起风雨，所以才保持沉默。它冷眼旁观他徒劳地回到时空联邦找上他的那一天，却没有想到杰夫瑞真正想要回去的地方并不是那里。

他们回到了2267年5月17日，这一年他只有四岁，这一年他的母亲没死，妹妹年仅一岁。

这一天他捡到了碎片，这一天时空联邦修改了他们的记忆，只有妹妹年纪太小，所以特工们并没有对她做手脚。

这一天，彻底改变了人类与宇宙未来的命运。

塔迪斯停在了马路边，杰夫瑞站在警亭后面，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双层房屋。他在这里度过了十多年的时光，也在这个房屋里，他和母亲阿妮塔终于杀死了常年家暴的父亲，沃尔特。

他等待着，终于，房屋的后门打开，一个小男孩捧着球跑了出来，他正自己玩着，忽然在草坪上，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光芒。

小男孩好奇地看了过去，与此同时，杰夫瑞向着他走去。

小男孩伸手握住了发光的石头，他抬起头，愣愣地对视了杰夫的眼睛。杰夫瑞蹲了下来，他用手掌包裹着男孩的小手，缓缓地将石头推向男孩的胸口。

原本正常的时间线因为他的出现和动作开始扭曲，未来和过去交叠，本不该在此刻和男孩融合的碎片因为受到未来他的波动，而扭曲地融合进了男孩的身体。

过去被打乱，此时此刻，一个崭新地、本不该出现的分支横空出世。

杰夫瑞伸手抱住痛苦尖叫的男孩，他能够听见一个女人冲了出来，他向着塔迪斯跑去。

“走！”杰夫瑞嘶吼道。

“去、去哪儿？”萝丝愣愣地问。

杰夫瑞推开他们，他在塔迪斯后改装的穿越时空的控制台上迅速地敲下坐标，塔迪斯开始嗡鸣……与此同时，在同一条街道上，一辆面包车行驶过来，车上的特工在惊叫。

“长官，能量波动异常，并且再持续增高！”特工惊叫着，“很近，就在这条街道上！”

年轻的伯伦特皱起眉毛，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嗡鸣，多年的经验让他推开了车门，车还没有停下，他就冲了出去……他看到一个抱着婴儿的漂亮女人在尖叫着，他看到一个警亭在闪烁，他什么都没有考虑便扑了过去，他的手指即将抓到警亭的边缘——警亭消失了。

与此同时，特工的仪器上，原本持续多年的微弱能量，也随之彻底消失不见。

……

塔迪斯在时空缝隙中不断地旋转磕碰，三个人都跌跌撞撞，而杰夫瑞怀里的男孩已经陷入了昏迷。

“你到底要做什么，杰夫瑞？！”博士崩溃地吼道，“我们现在在去哪里？”

博士以为杰夫瑞已经彻底疯了，可当杰夫瑞抬起头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目光无比的冷静。

“时空联邦将平行宇宙划分为三种。”杰夫瑞冷静地叙述着，“一，同等级高文明世界，这种地球一同组建了时空联邦。二，同等级未发现世界，这种地球要不是还没有出现时空科技，就是还没被时空联邦发现。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蛮荒之地。”

“那是什么意思？”博士喃喃道。

“有一些宇宙对于高文明物种来说是荒废的，出于一些原因，那种宇宙没有高文明。”杰夫瑞平静地说，“那里的星球也是如此，危险、可怕、野蛮、荒芜……甚至还有史前巨兽。时空联邦曾经探测出这种宇宙，并且将其当成案例连同坐标写进书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往那里去？”萝丝惊恐地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杰夫瑞垂下睫毛。

“我有一些私事要解决。”他冷冷地说，“你现在的记忆应该已经融合了吧？”

他的怀里，随着他的话语，四岁的男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原本男孩那蓝色的眼睛已经变得和杰夫瑞一样的银色。

男孩——或者说碎片推开了他，趔趄了两步才站稳，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杰夫瑞。

“你怎么敢这么做？”他不敢置信地吼道，“你竟然打乱了时间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杰夫瑞耸了耸肩膀，他的嘴角甚至勾起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