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围困栗县。</p>
值此时，天下群雄并立。</p>
农家先前的领头人陈胜已经被自己的手下杀了，不过农家十万弟子中还有辈出的人才，那便是近来在沛县领兵起义的刘邦。</p>
民间传言刘邦是赤帝之子，曾斩杀过一条白蛇——而那条白蛇，据说是白帝之子——如今在沛县百姓间名声大噪。</p>
我寻思着这套路和当初陈胜起兵是别无二致，都是借了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说是上天的指示。</p>
这可不是笑话吗？作为这个系统唯一的主角，我一向低调行事，从未暴露过自己才是天道命定之人的身份，这种瞎七八糟的说法，也得亏有人相信。</p>
我替章邯打理了几下盔甲，从前我上战场的时候也总是自己打理盔甲，如今闲了好些年，倒是有些手生。</p>
不知章邯今日为何有了空闲，不仅没有批阅军务，而且还撑着脸，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我动作。</p>
他做影密卫首领的时候，总是拼了命地奔波，当年六贤冢外一战，护心甲都碎了一半。如今又在外征战，盔甲的磨损更是严重。</p>
看着盔甲上的那些划痕，我不禁轻轻地叹息，说我辛苦不容易，其实他也是如此——说到底，这世上芸芸众生，谁不是辛苦地活着呢？</p>
“好了。”</p>
我将肩甲重新替章邯安在肩上，系好暗扣。章邯笑起来：“从未想过你还如此贤惠。”</p>
贤惠这两个字使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我想着我曾经也是横|剑沙场的女将军，哪有洗手作羹汤的道理？</p>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气之大差点把他钉到地里去，再又笑道：“这个词不适合我吧，换一个词夸夸我。”</p>
章邯托着下巴，假装自己真的在十分认真地思考，少顷，他与我道：“女中豪杰。”</p>
“好了，我舒服了。”</p>
说着我在他身旁坐下，瞥了一眼他的行军布防图，道：“栗县的军马被围困数日，我猜他们已经开始着急了，探子来报，他们的粮草只够三日了。而你先前也已派兵去截断项氏运送的粮草，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p>
章邯点头：“的确，他们要么拼死一战，要么投降。”</p>
“投降倒不大可能。”我转了转有点僵硬的脖子，“决战之日，不远了。”</p>
*****</p>
果然，两日后，余樊君率军出城与秦军交战。</p>
楚军本就士气不佳，再遇士气正盛的秦军，两厢交战之下，不出两个时辰的功夫，便露了败迹。如此一来秦军更是奋勇，一时间交战之地杀声震天。</p>
章邯自然是勇冠三军，万千人中一剑斩下余樊君头颅，楚军大骇，当即鸣金收兵。</p>
而后章邯又派人追击了剩余的楚军，不过朱鸡石的运道比余樊君好一点，没被秦军追上，而是败走至胡陵。</p>
如此，秦军收复栗县。</p>
“又是一场大获全胜呐。”我端了碗炊事营送过来的鸡汤，笑盈盈地，“辛苦了，章将军。”</p>
章邯笑笑，用调侃的神情看我：“怎么又如此生分了？”</p>
“干嘛？”我瞪了他一眼，“反正鸡汤我给你送到了，你爱喝不喝吧。”</p>
“怎么了？”章邯总还是敏锐的，蹙了眉头问我，“不大开心的样子。”</p>
我垂着眼没有看他，眼神在汤碗和书卷间徘徊了数下，才道：“这些日子你打了不少胜仗，杀敌的手段让敌军有些怕了，可我怕你功高震主。”</p>
“那么——”章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不怕我输么？”</p>
“我也怕。”我心中有些急，一时语速也加快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帮你。”</p>
赵高不死，我真的心有余悸。</p>
而我现在已许久不在咸阳城中，也没有任何得力的眼线了，赵高如今权势熏天，我又不是金手指了，真的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整倒他。</p>
现在我也发现了，凭我的手段还太嫩，赵高此人像是生来就该是翻云覆雨手，对付他还是不能用常规的手段。</p>
“不必担心。”章邯的声音似是故意压低了些许，低沉又动人的样子，他向我靠近了些，抹了抹我眼角的湿润，“不必担心……楚楚，我怎么能让你担心？”</p>
我愣了愣，甚至没有想到要避开他的手，克制而隐忍，深情却缓缓，眼神中有几分不舍。</p>
好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脑中闪过一丝微亮，只一瞬间的功夫，我想抓住，却又抓不住了。</p>
故事总是有相似的轮廓啊。</p>
喉咙中一阵干痒，我迅速侧过头去，猛地一阵咳嗽。</p>
章邯替我抚着后心，帮助我顺气，待我渐渐缓和，复又递了杯茶给我。</p>
他有些关切：“怎么了？”</p>
我猛喝了两口茶润嗓，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些，抹着眼角因咳嗽而渗出的眼泪，与他道：“约莫是方才等鸡汤的时候，着了凉了。”</p>
章邯点头道：“我先让你去你营帐燃上炭火，一会儿你进帐子里也好暖和不少。”</p>
我笑着指了指他的软榻，坏道：“实则我总是很中意你的这张榻子，前两天不小心睡着的时候，好像还有人替我盖被子的，这种服务哪里去找？”</p>
章邯笑着摇了摇头。</p>
“其实啊章邯，我总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捧着他新给我换的紫金暖炉悠悠地笑，“按你的年纪，孩子都该能打酱油了，怎么你到现在还是连家室都没有呢？”</p>
章邯用一副“雨女无瓜”的眼神白了我一眼，才道：“我一直都在外奔波，你觉得我有时间愁这件事吗？”</p>
我张着嘴做出一个惊讶的神情：“嬴政这样剥削劳动力吗？总也不能一丁点空闲都不给吧，娶妻可是大事，不能这样不通人情吧。”</p>
“倒也不是。”章邯笑了笑，“只是觉得就算娶了也没有空见上几面，与其让人在家白白费了大好的年华，还不如不要去祸害人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