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敢领兵,手下必然有能帮之统领的人,否则以他的脑袋瓜子,整肃兵马都整肃不起来。</p>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良。</p>
张家五代相韩,他对复韩之业又十分看重,如今世上还留了一个韩王孙,他必定会投奔旧主。</p>
如果有张良的话……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处理了。</p>
他那样聪明的人,必然会想到青石岩的独特地形,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方也得知了他们要攻取西平的事。</p>
消息是项梁他们间接传给我们的,为的就是要让我们把韩军一网打尽。如果张良并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应该不会联想到青石岩上会有埋伏。</p>
那如果他知道呢?</p>
其实如若他真的知道的话,这件事对于我们秦军来说应该是更有利的。他不知道的话,那么一旦被伏击,猜疑就是韩王孙和项梁两家的事情,可如若他知道——那么在这之中一定还有一个传递消息给他的人,猜疑对象就成了三方。</p>
多有趣啊。</p>
眼看只是一个小小的伏击,其实背后是可以蕴藏诸多深意的。想和我斗,你们向天再借五百年吧。</p>
*****</p>
于是便到了青石岩。</p>
驻扎不过两日,就有斥候来报,说有一批军马在谷外不远处歇了脚。</p>
我暗自轻笑,果然来了。</p>
“吩咐下去,设防,不可怠慢。”</p>
“是。”</p>
夜深,万籁俱静,我躺进被窝里假意入睡。</p>
果然,至夜半之后,人脑最困倦之时,我听到了屋外细细碎碎的声响。</p>
第一时间,我无声地将手伸向腰间的短刀,肌肉在一瞬间紧绷。</p>
那群人速度很快,而依照听音识位,进我房间的只有一个人,且武功极高。</p>
战斗在一瞬间发生。</p>
那一刻,我屋中所有的灯都亮了,而我也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脸。</p>
我们两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我冲那人微笑,虽然自知笑得僵硬且难看,可我还是在笑。</p>
鲨齿就在离我心口不到一寸的地方。</p>
他的手很稳,就算是这个时候,他握剑的手也还是那么稳,半点没有颤抖。</p>
“你要杀我。”</p>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如此的情形下,我都不用问了,他就是来杀我的。</p>
所以他的眸色也很深沉,仿佛是最浓最深的墨滴了进去,看不到一点点的光。</p>
他不回答我。不回答我我就冲他笑:“卫庄,你杀不死我,不管杀我多少次,你都杀不死我。”</p>
他的眼神微微一顿。</p>
我接着笑,向前靠近了一点点,剑锋就抵住了我的心口。</p>
“要不要试一试?”</p>
他没说话,却也没动。</p>
我知道他是觉得我不敢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可是我现在是个疯子,有了不死之身,我什么都敢做。</p>
我继续往前走,我听到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闷闷的,让人毛骨悚然。</p>
笑容像是贴在了我的脸上,纵然我觉得心口疼得快要死了,脸上的笑却依旧在。</p>
“停,白楚楚……”卫庄的眼神中终于开始有了慌乱,“白楚楚你疯了,快停下来。”</p>
“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疯子啊。”我歪着头,脚下动作却没停,“还记得上一次你这样说我,是什么时候吗?”</p>
他没有回答我。</p>
“是在韩国,我要杀韩安的时候。”我叹了口气,“我要杀人你说我疯,我要自杀你也说我疯。”</p>
我的语气有些无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p>
卫庄松开了手,鲨齿就这样插在我胸前。</p>
我握着剑柄,咬牙一用力,将整把剑从胸口拔出,鲜血顿时喷了出来。我一个踉跄,急忙用想找东西扶着支撑,但卫庄已经过来,将我揽在怀里。</p>
我将头靠在他胸口,气息不匀地继续话痨道:“你看,我是死不了的……可你为什么不早点松手呢?不死不代表……不代表我不会……痛啊……”</p>
*****</p>
我是在那个白痴的怀里醒过来的。</p>
彼时天边已然泛白。</p>
虽然我因失血和腹中饥饿而导致头晕眼花,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他致以深刻的谴责:“滚开。”</p>
他蹙了眉:“白楚楚。”</p>
我严厉地指出一件事:“你不要妄图做任何关于昨天捅了我一剑的辩解。”</p>
“不是。”</p>
“你别抱着我。”我推开他,在地上爬了两下才扒拉了一张凳子躺进去,长长叹出一口气,“真是不死之身啊。”</p>
卫庄看起来像是不解的样子,但我没有理他。</p>
半晌,他终于道:“白楚楚,我有话问你。”</p>
我半眯着眼睛,摆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道:“问。”</p>
我知道他是很想知道答案的,不过碍于性格的缘故,绝不会露出半分急促。</p>
“如今你与章邯是什么关系?”</p>
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问题。</p>
“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么?”</p>
于是就见他脸色一沉——虽说他的脸一向阴得像平底锅一样,不过我还是感受到他眼神中细微的变化。</p>
然后我就笑了,歪着头与他道:“换一个问题。”</p>
他却仍旧执着:“很难回答么?”</p>
我点头:“嗯,是挺难的。”</p>
好朋友吧差点意思,生死之交吧又不到火候——是挺难的。</p>
他用那双眸色略浅的眼将我盯了一会儿,又道:“不想回韩国来么?你本也是韩国人。”</p>
“那倒不必。”我垂着眸子想了片刻,“建立一个新的韩国,这是你对红莲的承诺,不是我对她,所以其实你要明白,从韩安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和韩国再无关系了。”</p>
曾经心爱的人,花树下言笑晏晏的他们,就都和我没有关系了。</p>
卫庄沉声道:“你若想要什么样的国家,我都可以给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