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那天去见项羽算是服了个软，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还是把咸阳的位置留给了项羽。</p>
他是个聪明人，在暂时的关中王和保命之中，他肯定会选择后者。</p>
这样的操作我是能够认可的。</p>
然而相比刘邦，项羽的操作可谓是令人迷惑了，他入主咸阳之后，先是大肆焚毁咸阳宫，完了又把子婴一家全杀了，甚至还死后曝尸，让人无法入土为安。</p>
我现在甚至有点怀疑，项羽死活都要杀入关中就是为了在咸阳搞破坏。</p>
曝尸有点过分，毕竟死者为大。</p>
“项羽是不是疯了？”得知消息的时候刘邦还是在抠脚，“他是不想在咸阳待下去了么？”</p>
“他要自立为王啦。”我带着最新的情报走进军营，“你猜猜他会不会给你封地？”</p>
刘邦面色为难，抬头与我道：“若是要给，怕也是什么边陲之地吧。”</p>
张良提议道：“先前我们拉拢了项伯，如今倒是可以再让他去与项羽说说，把汉中之地分给沛公。”</p>
“依我推测，汉中之地如若能给你，那么关中地，应该是扼住你东进道路的。项羽不会用自己的人当挡箭牌，但他手里有秦将王离。”我坐下来，“他分封诸王的目的绝不是论功行赏，而是拉拢服从自己的势力。这样一来，他又为自己埋下了祸根。”</p>
春秋战国几百年的事实证明，分封制已经不适合于这片土地了，项羽却还是要一意孤行，他违背的不仅仅是民心，更是历史的进程。</p>
我要是项梁，估计能被他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p>
数日之后，分封的消息传下来，刘邦果然被封去了汉中，而关中果然也如我所料，封了三秦之王——王离、司马欣和董翳。</p>
刘邦随即整军，向西而去。</p>
卫庄对册封一事并不感冒，拾掇拾掇准备带着流沙离开。</p>
离开前他和我单独见了一面。</p>
这次仍旧是我先开的口：“你要走了？”</p>
“不错。”</p>
“你要去哪里？”</p>
“战争告一段落，天下不再需要纵横。”卫庄沉默了片刻，“又或许，从此以后，天下再也不需要纵横了。”</p>
“不。”我笑着摇了摇头，“战争还没有结束。”</p>
“哦？”</p>
我没有看他，只是浅浅地笑：“接下来的战争，和你们纵横无关，是我和这个天下的战争。”</p>
是我一个人，对抗这个天下。</p>
“盖聂呢？”我不再和他聊刚才的话题，“你和他之间，终究还是有一战的吧——就算不是为了决定天下的命运。”</p>
这一次，又是良久的沉默，我早就习惯了他的默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想自顾自地说下去。</p>
却被他抢了先。</p>
“我很怀念从前。”</p>
我挑了挑眉：“从前——是多久之前呢？”</p>
在阳光里，他的白发几乎闪着金色的光，我突然意识到自入了春以来，已经许久未有这样的好天气了。今日也不知是为何，天竟一反常态地放了晴，阳光也逐渐有了暖意。</p>
以前想过，若有朝一日得了空，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如此岁月淡然温和。</p>
如今，正巧也是个明媚的春日，我却没有闲心，也没有空闲。</p>
岁月不饶人，人何尝不是不饶过岁月。</p>
在我走神的片刻，卫庄冷冽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笑意，他对我道：“我找不到师父要的草药，他就把他的给我，结果师父罚他跪祠堂跪了一晚上。”</p>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p>
我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卫庄话中的那个“他”，是指师哥盖聂。</p>
然后我也笑了，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暖，虽然这事和我根本没有关系，可就是觉得心中很柔软，仿佛回到了我八岁那一年，第一次见他们的样子。</p>
那毕竟是他的师哥啊。</p>
在鬼谷三年，两人亦敌亦友，盖聂又是极其温和的性子，自然会对卫庄多加照顾。</p>
一个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个三年，能够遇到足够好的朋友，足够好的对手。</p>
他们都在彼此最孤独的岁月里陪伴了对方，就像《龙族》里源家那对双胞胎兄弟一样，很多时候人与人的牵绊根本就是斩不断的。</p>
*****</p>
刘邦屈居汉中之后，项羽那边又要封韩成为韩王。</p>
“这是个阴谋。”张良坐在亭下与我交谈，“他们要将我与沛公分开。”</p>
我耸了耸肩：“当然。”</p>
范增是个锦囊，虽然只是个一般的锦囊，但是总比西楚那边那群脑子一根筋的家伙们好太多了。昔年张良与项氏交好，双方都有了解，范增当然知道张良的水平。</p>
如若让张良这样的谋略家和刘邦这种能隐忍的人在一起的话，天下可谋。</p>
所以范增想要借分封韩王为名，把张良从刘邦身边调过来。</p>
我吃着他给我带来的栗子糕，口齿有些含混不清：“那怎么样，如果韩成真的要你回去，你回去么？”</p>
张良默了默，漂亮的狐狸眼眯了起来。</p>
看得出来他很犹豫，韩国毕竟是他的故国，他如今虽然效力于刘邦，但他心中始终还是放不下过去的。更何况张家五代相韩，他若轻飘飘地抛下韩王孙不管，想必怕是要遭世人诟病。</p>
不过这些都是读书人的面子问题，其实越到后来越会发现，面子这个东西，在很多时候一点用都没有。</p>
“张良。”我开始循循善诱，“你有没有想过不选他们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人？”</p>
张良挑了挑眉，狡猾而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么除此之外，我的第三个选择呢？”</p>
我迎上了他的目光，坦然道：“我。”</p>
张良约莫本是想笑，却见我十分认真，他的嘴角只是极细微地勾起，随即又落下，眸光中的笑意也全然消失。</p>
良久，他问我：“你要我又背叛沛公又背叛少主？”</p>
我笑得很像个坏人：“这叫什么背叛啊，良禽择木而栖，你不过是选了个更好的。”</p>
张良微微蹙了眉，反问我道：“你是更好的？”</p>
我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一直都是啊。”</p>
张良失笑：“为什么呢？”</p>
“因为不管最后是项羽赢了还是刘邦赢了，这个天下都会是我的。”</p>
“哦？”张良十分好奇地打量我，“你这样有自信？”</p>
我点了点头：“或许你不知道，但我的确是这个世界天道的命定之人，最正中的星位是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