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刚才……”
谢青湫还想和我较真,却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放下手中的瓜子,站起身理了理衣服,道:“走吧。”
谢青湫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里?”
我瞥了他一眼,显然为他的头脑和智商感到忧虑,我道:“当然是去将军府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居然在姬无夜成亲之夜把人家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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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了几队亲兵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姬无夜已经凉透了。
“包围将军府,任何人都不要轻易放出来。”
谢青湫带着人手将将军府围了起来,我准备进去之时他又拦在了我面前。
我挑眉道:“怎么?”
谢青湫担忧道:“侯爷,里面危险。”
我当然知道,能杀姬无夜的人是何其危险,不过心中却又有隐隐的感觉,那个人不会为难我,因为我多半猜到了那人是谁。
我不愿多和他解释什么,只道:“让开。”
谢青湫还是犹犹豫豫:“侯爷……”
我的语调顿时降了下来:“听不明白我的话是吗?”
谢青湫微微一顿,随即服软向后退了两步作揖让我进去。
我向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脚步回头道:“谁也不许跟进来。”
谢青湫又是一副老妈子的样子急道:“可是侯爷……”
我随即沉下眼角,道:“还在废话?”
“……是,属下遵命。”
我缓缓走进将军府中,此时的将军府早已不和从前一样热闹,主人死了之后,下人们以最快的速度作鸟兽散。就算府中还张着灯结着彩,却没有了任何新婚的感觉。
绕过一个弯,我听到屋里有压抑着的哭声,便欲走近看看,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一股瞬间爆发的杀气。
什么人有这样强大的杀气!
我抽|出腰间的赤影,锐利的剑气迎面而来,我抬手接住劈过来的一剑,两剑相交发出清脆的铮然声。
借着烛光我们看清了对方,都是微微一愣,随即收了剑。
“我就知道。”我还剑入鞘,又换上一副笑容,“能杀姬无夜的,除了盖聂也就只有你了——卫庄。”
卫庄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片刻,复又移开,道:“他挡了我的路。”
我笑了笑,径直走过他身边,将红莲扶起来,安慰她道:“殿下,没事了,姬无夜死了。”
红莲听到“死”字的时候浑身一颤,继而整个身体都紧紧绷住,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此时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空洞的,我扶着红莲走出将军府,将她交给谢青湫,吩咐他一定要亲自将公主送回王宫。姬无夜死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新郑,韩王必然担忧红莲的安全,第一时间将她送回去,也算是给韩王吃了一颗定心丸。
交代完之后我又回去了姬无夜的房间,卫庄果然还在那里。
相顾无言。
风吹过了庭院,诉说不知何时的离别。
很多年后我想起那时候的场景,曾一度努力地回忆彼时自己在想什么,却始终都记不起来。
卫庄脱下外衣披在我肩上,道:“夜风还凉。”
长久未见的两人之间一旦有人开口说了话,气氛也就不那么僵硬尴尬了。
我紧了紧他的外衣,夜风轻轻将衣角拂起。
片刻后我问他:“为什么特地选这个时候杀他?”
卫庄的眉毛微微一动,道:“我说过,他挡住了我的路。”
我轻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反问道:“没有别的私心?比如——红莲公主?”
他脸色微沉,问我:“什么?”
我见他怒气蓄力中,急忙摆了摆手作罢道:“没什么没什么。”
卫庄眸色沉沉。
“话说回来。”我突然想起来,“你杀了姬无夜,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样?”
卫庄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想杀就杀了。”
看起来是没想过了。
“到底还是你胆子大。”我笑了起来,“消息传到宫里,明天对你的通缉令就会贴满韩国的大街小巷。”
卫庄看了我一眼。
我循循善诱道:“我不想抓你,不过一旦韩王必然派我追查——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但相应的,你必须成为韩国的大将军。”
卫庄眸色微微一沉,问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你没有理由拒绝我呀。”我笑得贼兮兮,“这是韩非的意思。”
他立刻问我:“你想干什么?”
看他眉头越蹙越紧的样子我就笑,又轻轻笑了几声之后才道:“你别这么紧张,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
卫庄略浅的眸子仍旧将我盯着,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将轮廓勾勒分明。
我抬头看着他,觉得这个青年真是好看到了极点。
许久之后他移开目光,道:“你变了很多。”
我知道我变了,很多人都这样说,我都不以为意,但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却总觉得心里狠狠颤了一颤。
以他的经历与过往,应该比谁都清楚没有什么是永恒,也没有什么会一尘不变。
可他却这样对我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失落。
然而我还是察觉了。
“嗯。”我毫不掩饰地大方承认,“我也很怀念过去还在天宗的时候,虽然多半时间无趣,却让我觉得自在,说实话我对侯爵一点兴趣都没有……”
卫庄打断我:“你说你没有选择。”
“对,但有时候,人是自己斩断退路的。”
就像沙海里的吴邪,义无反顾地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失去天真是人生的必然,就看一个人可以执着到什么程度。
南派三叔说过,很多东西,一开始你会觉得无法接受,但一旦你接受了,也就那么回事而已。
这一次卫庄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突然之间他上前两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他的动作之快,让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我的头贴在他胸口,我能听到很快的心跳声,无论是他还是我。
“对不起。”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又低沉好听,虽然只说了三个字,我却差点流泪。
最后他松开我,却没有看见长长衣袍下,我将伸未伸的手。
悲喜无声也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