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很疲惫，是我自己都没有想过的疲惫。

墨鸦死了，弄玉死了，白亦非也死了。红莲始终没有等到她想等的人，因为那个人回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谁都不再是少年人了。

红尘嚣嚣。

都是在颠簸的红尘中用力挣扎。

末了卫庄忽然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

卫庄带着我直接进了王宫。

也多亏得他现在是大将军，否则就他这副样子，多半要被人半路拦下来。

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不过走了一段路之后我开始渐渐熟悉起周围的环境了。

这是冷宫的方向。

他带我来冷宫做什么？

我们两人坐着小船晃晃悠悠到了湖心的小岛上，那棵巨大的花树还在，只是过了花期，上面的花都在逐渐凋零了，倒也符合冷宫的氛围。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卫庄本想扶我下船——毕竟那天在将军府我俩打了一架装样子，但是他把我手臂打折了——然而我看了他一眼，轻巧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他很快收回了手。

“因为这个地方，自出生起，我就在这里了。”

他的身份果然很特别。

冷宫中长大的人，卫姓——也就不难猜到了。

后宫从来都是一国辛秘与丑闻最多的地方，而在宫中，有很多事情也是可以被遮掩的。

比如曾经——韩王安的亲妹妹，韩国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曾经与卫国送来的质子私|通，而且还有了骨肉。

这么算来，这个孩子如果出生的话，应该和卫庄是差不多的年纪。

这件事已经毋庸置疑了，卫庄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是把自己的身世都贴脸告诉我了，我没必要再去向他求证什么，以免揭了别人的陈年旧伤疤。

我故意找了个相对轻松一点的话题，问道：“我先前听红莲和我说，你就是在这里教她武功的？”

“嗯。”

“红莲那丫头学起来快吧？那丫头挺聪明的，就是没生对人家……生哪里不好，非要生在帝王家……”

卫庄沉默。

他不说话我也不能一直唠叨下去，于是我闭嘴片刻，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些事情，就又问：“那天红莲出嫁，在街上看到你了，是么？”

卫庄顿了一会儿才道：“的确。”

这也难怪了，红莲肯定喜欢卫庄，出嫁当日见卫庄出现，满心欢喜以为他是为自己而来，这才转念要杀了姬无夜。

这丫头也是拼了，真是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与胆量去面对姬无夜的。

我见卫庄踱步到树旁，探手抚了抚树干，下一刻他做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拔出鲨齿，反手就把树砍断了。

我瞪着眼睛愣在当场。

脑子空白了片刻才有了反应，而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吐槽。

你是黄烦烦吗大哥！没事砍树干嘛啊！你怎么没被树压死啊！报告叶神，这里捕捉到少天了！

卫庄回头看着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我，淡淡道了一句：“我会命人拆了这个地方。”

道理我都懂，可你砍树干嘛啊？

和过去一刀两断？那你砍树干嘛啊！

斩断前尘往事？所以你砍树干嘛！

“回去了。”

原来他今天来就是为了砍树啊……我觉得我又刷新了对卫庄的认知。

用神x狄仁杰里的一句话说就是，真乃神人也。

回去的路上我们没有上马车，而是沿着新郑的大街一路晃荡。

夕阳很好，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街边的叫卖此起彼伏，我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于是便走了过去，顺手买了两串，一串当然是给了卫庄的。

卫庄看到我递过去的糖葫芦的时候，整张脸都黑了。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喘一口，道：“我还记得你和盖聂第一次来我们天宗玩，下山我也给你们买了糖葫芦，你不仅吃完了还吃得最快，甚至用我的发带擦嘴。”

说起往事，卫庄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他道：“发带我赔给你了。”

“是啊。”我笑眯眯地，“现在我还绑着呢。”

他的目光落在我后脑，随即在嘴角勾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很多年后我再回忆起今日的情形，夕阳下，年轻的男子站在光里，脸上的神色淡然却温柔，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我都没有再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