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上层正是新旧权力交替，满城刮的血雨腥风。其他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只有陈子墨这边，一家风光独好。

不费吹灰之力摘下了城东花园洲那片风水宝地，跟政府刚谈拢的几个A级项目也推进的异常顺利，哦，最重要的是那位新上任的吕市长不偏不巧也是淮北人。吃菜的咸甜、喝茶的浓淡，都跟他陈子墨如出一辙，时不时飙两句久违的家乡话，顿时倍感亲切。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知”……总而言之，大概老天爷都站在陈子墨这边，“天时地利人和”全教这一人霸占。他脚下建立的商业帝国正如旭日东升，以锐不可当的气势横扫整个西城。

陈子墨心情好，也懂“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道理，难得生了一点菩萨心肠，想起人间疾苦，普降恩泽，当即传下一道圣旨：普通员工提薪一成，项目负责人直接晋级。还大手一挥，免去了没日没夜的加班轮值——

这消息刚传出总裁办公室，还没来的及经总裁秘书的樱桃小口加以拆封盖章，那座69层的伪双子楼就已经在瞬间沸腾燃烧起来。

哦嘿呦！哦嘿呀~！耶稣~安拉~阿弥陀佛~万岁~

那是一众小白领们喜极而泣，哭爹告娘的兴奋欢呼！

男士们被玛丽莲梦露、小泽玛利亚、苍老师亲亲抱抱，弯腰撩裙，舔唇喊一声“honey”，恐怕都比不上这一秒来得欣喜若狂！

对这群坐困钢筋水泥大楼，已经半年不曾见过天日的窘困小白领来说，不用“加班”，不用再继续全天候无空隙面对电脑屏后那一张百看百厌，以至相顾唯有泪千行的脸……这后一条消息，明显比前一条升职加薪点击量和点赞量翻番！

天知道，再不回家跟老婆、孩子热炕头一番，门前那株红杏不知道要爬几道围墙，隔壁老王、老张都能将厨房、阳台、楼梯、走道挨个深耕，子孙后代撒满自家田地，真正实现“天下大同”；至于还没来得及娶妻、嫁人的单身狗们，已经做好了年年都过“双十一”的最坏打算。

久旱逢甘霖啊！

毫不夸张，如果陈子墨肯纡尊降贵，一层楼一层楼当场宣布，这群人就能跪地叩首，当面山呼“老板万岁!”

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没什么表情变化，从始至终。

那一张本就极淡极浅仿佛水墨画一般风流蕴藉的面孔，刹那间，连那寥寥几笔墨色都变黯。端着马克杯的细白手腕轻微一抖，半晌才见他低头重抿一口已经冷掉的蓝山。

沈璇拿文件闯进来时，陈子墨正拎一只紫砂壶，做派十足的泡一盏“大红袍”。

洗茶、冲泡、出汤——

单看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冲泡功夫，绝想不到这是本城资历最深、手段最毒的纯种地痞流氓一只。

陈子墨右手勾住壶柄，学人“凤凰三点头”，还能扭着脖子回看一眼站在门前迟迟未动的沈璇。

状似无意的一眼，随后一声也是轻如鸿毛。

“头发长了，该剪剪。”

沈璇递文件的手稍顿，低低应了一声，“是”。

陈子墨将紫砂壶搁回茶几，走回自己的老板桌后。整个人倒进那张又宽又大的皮座椅，双手互拢叠在脑后，就这样直勾勾用目光肆意打量沈璇。

像女人，觊觎柜台玻璃下拿不出的最新款项链。看得见，摸不着，显然教人无比遗憾。

午后骄阳从百叶窗间隙稀稀疏疏漏下，大多落在窗前摆的那盆发财树上，独独有一抹跳跃的影子不偏不倚映上了沈璇的侧脸，让他那一勾本就没什么棱角的侧脸线条变得更加温润平和。

从陈子墨的方向，只能看见沈璇低首，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这孩子总这样，人瞧着还在眼跟前，心思却不知道落在哪里。总好像人有三魂七魄，他就不知道怎么地恰恰少了一魂一魄。

好在丢失的这一魂一魄，一点儿不影响陈总欣赏美人。

他想起三年前初见沈璇。

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件素净的白衬衫，在人潮里怎么看怎么干净。他那时候就在想，这个年轻人长的真好，瞧着舒服。

这也是破天荒头一回，陈子墨在夸奖一个人外貌好看之余，不带有任何讽刺、挖苦。

陈子墨是一刀一枪闯天下的实干家，帝国的开拓者。年轻时候没少雨里来风里去，扎扎实实搬过砖，扛过水泥，给人当小工，最难时候桥洞、地铺都是家常便饭。

他最瞧不上两类人：其一便是仗着老子“棺材本”基本躺赢人生的官二代、富二代；其二便是才华、能力全没有，活在世上靠刷脸。

如果说有舔颜狗，陈总八成就是一只反颜狗。

皮相色骨在他这儿，从来都不是加分项。用的不巧，可能还会激起某些消极作用。要知道，陈流氓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陈衍小时候长的格外秀气，跟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林薇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刻出。于是乎，其一、其二一不小心就叫陈衍占全占尽，陈流氓时不时瞧着小陈衍蹙眉瞪眼也在情理之中。

沈璇不说话，陈流氓便主动出击，透过那一双躲躲闪闪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猜测那其中内容。

陈子墨淡淡一笑，摸出盒中烟，叼在嘴上点燃，吩咐道，“今晚去我那。”

不是商量，不是询问。

这口吻，明显不是一个百亿企业总裁该对自家职员说的话，更像雇主下达的指令——

沈璇身体一僵，手指抓紧文件一角，抓紧又松开，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下一声“是。”

不断有烟圈从陈子墨的鼻孔里喷出，蛛丝网似重重叠叠，又仿佛人不可捉摸的欲【和谐】望。

看见沈璇单薄的背影消失于自己视线范围内，陈流氓眼里的笑意才慢慢减退，像剥茧、像抽丝，被不知道谁的手一缕缕一缕缕的剥【和谐】光抽净。

他想这也没什么不对。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有需求、有供给，正好达成马歇尔均衡。沈璇供应些许青春、美色，换一个前程远大。

皮【和谐】肉交易就是这样，明码标价，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