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黑如点墨,别说月亮, 就连一颗星星也无。
沈悦灵小心翼翼扒开挡在面前一人高的厚厚杂草, 一身黑色衣衫在夜色的掩映下将身形完全掩去。
她眉心紧拧看着不远处此刻闪着火光的院落, 眼底神色复杂。
五日前,李槿递交折子自请带领手下精兵与陈建赴海上搜寻物资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兼之心下烦躁,索性先行出发沿着先前陈建押送粮草的路线一路前行。
谁料在出城的的头一日,她无意间在城外的小树林内, 看到了脱下禁军服饰、换上粗布衣衫的几百禁军将士。
原本这也没什么, 沈悦灵虽说穿越到这个毫无仙术的世界,但好在目力过人, 打眼都看出这些人身手不凡, 想着或许是去执行什么任务, 所以才如此行事。
——直到几日后她在临海码头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再次无意间瞥见了这一行精锐的身影。
又亲眼见他们将一箱箱的东西动作利落地自泥土里挖出,又迅速往准备好的马车上搬。
沈悦灵原本看不懂这一系列的动作到底是在做什么,怕被人察觉,只远远地跟着他们的马车避开人烟一路前行。
等她赶到这方院落时,先前车上的东西已经卸得七七八八了, 她本打算趁着夜色无人察觉离开……不料有一名禁军不小心踩到木箱上掉落的铁钉, 身子一个趔趄, 木箱倒落在地, 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和……木箱内侧斗大的“皇”字……
她双眸猛地瞪大, 手心不自觉便使上了力, 却不小心握上了左后方斜斜伸过来的一根荆棘。
荆棘上尖尖的长刺毫不客气地刺入细嫩的掌心,瞬间便溢出数道鲜血。
尖锐的疼痛顺着手心越过纤细手臂直达心口,沈悦灵一个没忍住,“嘶——”的一声呻|吟从唇畔溢出。
却不想这小小的动静,却惊动了不远处耳力过人的那群禁军。
为首之人猛地转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一双鹰目在火把明明灭灭的光线掩映下,无端让人胆寒。
即便有高高的杂草掩映,沈悦灵仍然心间一颤,想转身拔腿就跑,奈何越想动,就越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眼见着那人抬手示意其他人继续往里搬东西,他则轻轻将腰间的佩剑缓缓抽出置于掌心,左手又从一旁取了个火把,眉目森然地朝她这边走来。
每一步,似乎都沉沉落在她的心口,压抑沉闷。
男人目光毫无温度,剑尖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嗜血的寒光,仿若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割破她的颈间动脉。
她想要跑,可身子宛若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完全无法移动分毫,直到圆瞪了双眼看着那人拨开杂草,闪着寒光的剑尖带着千钧力道猛地砸下来……
“呼——”沈悦灵喘着气猛地从床上坐起,右手按着的心口还在怦怦直跳。
阳光透过半开着的简易木窗洒进来,落在屋内木板床前。
昨夜所见所闻历历在目,不过与梦中不同的是,她在被发现之前,在夜色的掩映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只是……
沈悦灵掀开薄被下床,走到木窗边推开半开的窗户,这间客栈临海而建,一阵夹杂着咸咸海水味的微风缓缓吹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不远处一望无垠的大海。
陈建押送的军饷粮草,就是在这片海上丢失的。
但是,昨晚所见,又由不得她起疑。
刚想下楼吃早膳,却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沈悦灵顿住脚步,视线重新朝外瞥去。
晨光中,一支长长的队伍持续前行,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伴随着不远处海浪拍打着岩石的声音由远及近,先前还闹哄哄的人群,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整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沈悦灵饶有兴致地猜测着这次来的又是什么人,却不想在目光朝为首之人瞥去时,蓦然僵直了身子。
只见那人一身玄色锦衣端坐高头大马之上,乌发尽数束在头顶金冠之中,五官立体,俊美中又带着一股莫名的生人勿进的气息。
——不是李槿是谁?!
她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溜之大吉,却见原本望向小跑着过去迎接、身着官服的漕运使的人,目光“咻”地一转,直直对上了她的双眸。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发现了自己呢还是发现了自己呢?
沈悦灵心一沉,刚想牵起嘴角冲他露出个微笑,却见那人又收回了视线,眸光淡淡落在跪地行礼的漕运使身上,衣袖轻抬示意他免礼,好似先前望过来的那双深邃目光是她的错觉一般。
她心下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对自己气恼地不行。
怎地到了这个世界,就怂成了这个模样?
李槿有什么可怕的?自己当年还替他挡了一箭呢!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她没让他以身相许,至少以礼相待吧?
想到这里,她抬眼朝不远处的那道身影瞪了一眼,转身下楼而去。
昨晚到店时因为心绪不宁,就没吃晚膳直接进客房睡了,今早又睡到这个时间,早就饥肠辘辘了,管他外面是摄政王还是什么人,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是正经事。
沈悦灵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下楼的刹那,原本收回视线的李槿,目光再一次转了过来,却只看到消失在木窗后的一缕飘逸长发。
李槿眸光闪了闪,薄唇微抿。
“皇叔,”身侧一位俊俏少年打马靠近,朗声问道:“漕运使问是否入住漕运衙门?”
李槿收回视线,就看到漕运使笑着躬身再次开口:“摄政王一路舟车劳顿,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是……不如先行入漕运衙门修整片刻,下官再为王爷和魏王殿下接风洗尘?”
此话一出,别说是李槿,就连一旁打马而立的少年、当今圣上的异母弟弟魏王李承安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李槿长袖一甩,声音冷凝:“不必,我等皇命在身,不宜耽搁,队伍临海扎营,漕运使只需将附近熟知水性之人找来,明日本王自有吩咐。”
漕运使面上一僵,片刻之后试探着开口:“那您和魏王殿下……”
李槿扫了一眼李承安,见他冲自己咧嘴一笑,大有一副“皇叔安排”的架势。
收回目光朝四周扫了一眼,李槿眸光在不远处那家客栈上定住,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一指:“本王与魏王,今晚便在此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