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饷物资整理妥当后留于临海漕运衙门,交予李承州快马加鞭重新派过来的押运使手中后, 李槿便带着玄甲军低调回京。
只是, 甫一入京, 便听说丞相周启被抓下狱,且对自己贪墨掉包军饷物资一事供认不讳……
李槿端坐马上, 听着身侧夏元的低语并不出声,只是面露嘲讽之气, 另一端的李承安却气得当场黑了脸。
“皇叔……”他愤愤开口,似是想说什么,却见李槿轻轻伸出一手阻止。
“此处人多嘴杂, 有什么事,稍后再议。”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他一勒缰绳掉转马头朝身后跟着的那顶轿子而去, 刚夹紧马腹在轿边调转马头还没开口,便见窗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角,继而露出沈悦灵半边张精致的小脸。
不知怎地, 李槿忽然就觉得心口的那股郁气消散了不少。
沈悦灵见他眉心舒展,甚至还冲她微微笑了笑,还是忍不住蹙眉低声道:“我听四周百姓在议论周丞相之事……”
她咬了咬唇,面色有些担忧:“王爷稍后是不是还要进宫复命?”
那李承州既然能将自己的亲舅舅推出来顶罪,将自己从此事中择得一干二净, 保不齐还要对他这个权倾朝野的皇叔下手!
李槿点头, “我让人送你先回王府。”
末了又笑着加了一句:“不必忧心。”
正想着事情, 却被人一语戳破心思的沈悦灵:“……”
谁……谁忧心你了?!
前头的李承安随意地问了夏元几个问题,等到扭头往后看时,正好看到“啪——”地一声甩下的帘子和自家皇叔侧脸上那温和宠溺的笑。
等等!
笑?
李承安:皇叔,过分了啊!
我自出生到现在,您都没正经对我笑过!
李承安感觉嘴里好似被人塞满了还未长熟、碧绿碧绿的橘子一般,从舌尖一直酸到了后槽牙。
似是察觉到他幽怨的视线,李槿转头望过来,面上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冷然,墨黑的眸子闪着一道不知名的寒光。
“进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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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血脉单薄,一生也仅有两子存活于世:庶长子李崇、嫡次子李槿。
李槿母亲早逝,武帝驾崩时他以嫡子身份扶灵,再兼之年幼势单力薄,回宫之时李崇已在其党派的拥戴下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登基称帝,史称元帝。
元帝子嗣也如自家父皇如出一辙,平安长大的亦仅有两子。
讽刺的是,元帝长子李承州的母亲乃大周百年世家周氏长女,可惜只是个贵妃,次子李承安的母亲才是正宫皇后,这点,与他的父皇如出一辙。
说起来,李槿与李承安皆为嫡子,却都没有坐上皇位。
李承州后宫美女虽不少,但封了妃位的,也只有周太后的亲侄女,周启的亲生女儿周贵妃。
作为先皇后的嫡长子,李承州对唯一的弟弟多有忌惮,但李承安与自己那位皇叔走得近又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他心有顾忌,倒是多年未曾下过黑手,只是将他的权利架空,让他当了个闲散王爷。
好在李承安本就无心权利,倒也乐得自在。
御书房内。
李承州垂眸看了看脚边碎裂的茶盏,又看了看面前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一身华丽暗红宫装,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怒气的女子,语气波澜不惊:“母后息怒。”
“息怒?!”周太后,也就是当年的周贵妃纤长的柳叶眉拧成一团,眼底怒火汹涌,语气咄咄逼人:“你让哀家如何息怒?!那可是你的亲舅舅,是周贵妃的生身父亲!周家百年基业,你要让它断送在哀家这儿吗?!若是如此,哀家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周家列祖列宗???”
“儿臣惶恐。”
“惶恐?!呵——”周太后怒意更甚,眼底涌上一抹复杂,“州儿,如今你坐拥天下,就连母族都不顾了吗?那哀家当日何苦……你莫要忘了,你这皇位,是如何……”
似是被人戳到痛处,李承州也不等她说完,猛地抬头目光直直看向母亲,垂在一侧的手指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咯咯”作响:“儿臣从不曾忘记。”
“但是母后,儿臣即便开始亲政,摄政王在朝堂依然举足轻重,儿臣若是行差踏错半分,便有可能皇位不保……母后可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