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梦锡赶到的时候,韩府忙得人仰马翻,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往车上搬东西,一时间都没人注意到他。
他还没进门,就能听到府里不断传来韩熙载的声音。
“这个,对,这个也带上。”
“还有那个,哎,你做什么呢,轻点放,徐弦宝贝着呢,坏了感情不跟你置气啊。”
“大人,这个也要带着?”下人的声音听得出十分无奈。
接下来是韩熙载果断的声音:“带啊,当然要带,徐弦那屋的所有东西都带上,一样不能少,听明白没?”
“……大人,我们路途遥远,最好还是轻装简出,您看……”,垂死挣扎中。
“唔”,他思考了会,“那就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吧,这下有地儿了吗?”
“……”下人无语。
常梦锡也无语,他前脚踏进门,紧接着就是韩熙载喜出望外的声音:“哎呀,这不是孟图兄吗,你也来送我了”。
韩熙载哪像是被贬黜的样子,他笑得眼珠子都快看不见了。
常梦锡白为他担心一场,当事人好像高兴的很。
韩熙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道:“能不高兴吗,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了,而且徐弦也不喜欢这里,我正愁找不到理由离开呢,”
他玩笑道:“如今可好,不但可以离开,而且还坑了个官职,吃穿都不用愁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幸好自己有份官职,还能领份俸禄,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就是要养家吗,不用徐弦靠手艺赚钱养活自己,这真是好极了。
李璟想整韩熙载,却不想当事人毫不在意,甚至正遂了韩熙载的意,常梦锡觉得有些好笑。
常梦锡走近,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带这么多东西走,不太方便吧?”
哪知韩熙载随意道:“哦,那些啊,那些都是不要的,马车上的东西才是要带走的”。
常梦锡仔细回想自己进门前,似乎确实看见的马车上堆满了东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都是些字画什么的。
……但字画能顶什么用,能吃饱穿暖吗?能养得活那么大队人马吗?
常梦锡有了和下人一样的担心,这样他们真的能顺利抵达和州?会不会在路上就饿死了?
他隐晦地提醒:“咳,既然是轻装简出,叔言还是带上些生活必备的东西才好”。
韩熙载还没回答,这时候徐弦也出来了,他手里抱了一个小箱子,不知道里边是什么。
徐弦看见了常梦锡,两人相□□头微笑算打招呼。
韩熙载凑上去一副狗腿的样子,“徐弦,你的东西我都带上了,我对你好吧”。
徐弦叹了口气,没理他,轻车熟路地招呼下人把字画撤下来。
下人们显然明白这府里谁的话最管用,完全忘记了“前任府主”韩熙载是何人,当下二话不说就把马车上的东西撤了个干净,重新换上了地上的箱子。
路途漫漫,他们不由得庆幸总算有希望活着抵达和州,不至于在途中靠“食纸过活”。
常梦锡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马上回家找冯严巳的憋屈感。
打住!不能再想了。
他收敛神色,“那你们一路小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书信一封即可”。
韩熙载拱手,也是一脸正色,“有劳孟图兄这么些年来不嫌弃叔言,对叔言照顾有加,叔言铭记于心,此去一程山高水长,孟图兄多多保重。”
这两人相识的早,身世相似,甫一见面就难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至交好友。仕途坎坷,他们是一路上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
可以说,在冯严巳之前,韩熙载是常梦锡唯一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如今韩熙载要走了,常梦锡心里生出不舍也在情理之中。好在韩熙载没有被贬黜打击,见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常梦锡就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会全力支持韩熙载。
韩熙载突然往常梦锡的身后瞟了一眼,眼神戏谑,“好在孟图兄如今也有了值得托付的人,这样叔言也就放心了。”
常梦锡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字还没出口,冯严巳就从身后正大光明地走了出来。
常梦锡大惊,“相爷?你怎会来这里?”
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称呼错了,不知不觉中,“相爷”两个字他都已经叫习惯了。
冯严巳一直偷偷跟在常梦锡身后,和常梦锡在一块的冯严巳,毫无形象包袱可言,偷窥猥亵之类的事他得心应手,怎么猥琐怎么来,尾随什么的已经不值一提。
若是这些行为在当时可以定个罪,冯严巳大概能凑齐个无期徒刑了。
冯严巳不日就要出发去抚州上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得来,这就意味着他又要和常梦锡分开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