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接天连地的铁链居然就被他这一拽之力撼动了。
其实在玄景准备拽铁链的那一刻, 余闲就恍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似乎因这试炼规则, 所有人的思维都被限制住了, 都在想着“我要怎样爬到天梯顶端”,或者“我怎样让我的对手爬不到天梯顶端”。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 也是普通人的思维,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叫“山不过来, 我就过去”。
但玄景走的却是“我不过去,请山过来”。
事实上试炼规则只说了“先抵达天梯顶端者获胜”, 却并没规定要以何种方式抵达——我将它拽下来, 让它的顶端自己来到我脚下,又何尝不可呢?
这天梯望不到首尾, 不知究竟有多高多长,真要爬到顶端未免不现实,确实没有让它自己下来更省力的方法了。
余闲看着玄景的背影, 眼神颇有些复杂, 这种思考问题的方式可不是人人都会有——谁教他的?
他正思考间,就听乾清惊叫了一声, 竟被连带着从上面拽了下来。天梯哗啦啦一阵颤抖,还真让玄景给从天上拽下, 开始飞快地往下落。
乾清还没爬上去多高, 就被玄景这“不按常理出牌”给搞得前功尽弃,不由有些挫败。竹签摊开在水面排成一个圆,暂时给了他一个立足之地。
他看着那不断下落的天梯, 傻了眼。
不止他,在场所有弟子除余闲外,全都傻了眼。
大师兄这……这是什么套路?
还能这么玩?
玄景挥完那一剑,又还剑入鞘,负着一只手不再有所动作。天梯就在他眼前持续掉落,可掉了许久还是没见到头,水里也没见积攒。
乾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道:这还怎么继续?
而且……这不违规吗?
荣微不知何时出现在岸边看席上,他一手摸着胡须,没出言制止,弟子们也就不敢吭声。
越来越多询问的目光向乾清投去,他面上实在有点挂不住,终于一咬牙,再次试图攀爬。
虽然天梯是玄景拽下来的,可如果这么僵持不动的话,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平局——只要他的位置比玄景高,是不是就意味着“先”抵达了天梯顶端呢?
乾清这么想着,身形已然动了,他深吸一口气,脚下似有八卦盘倏地一闪:“枯木……逢春!”
那些早被做成签子的竹木竟神奇地再次活了,抽枝发芽,遇水即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为青竹,破水而出,将立在竹端上的乾清顶了上去。
看席中发出一片惊叹之声。
余闲微微一歪头,心道:逆转阴阳,颠倒生死,让死木强行复生,倒也有些本事。
然而下一刻,玄景突然抬起了眼。
他明明没有拔剑,乾清却觉得似有寒光自他身上迸射出来,这寒光像极了剑光,好像是死人被砍下头颅之前看到的剑光一样,只一瞬间,这剑光已从他喉间掠了过去,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割断了,不能呼吸了,鲜血喷涌,把江水染成红色。
可这瞬间过去之后,他恍然回神时,又发现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玄景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有拔剑,更没有出招。
仅仅是因为看了他一眼。
乾清心中大骇,手脚顷刻间凉了个彻底,他脚下的青竹停止生长,仿佛被这“一剑”断绝生气,开始由生机转为枯败。
若非这试炼关乎到道观名誉,以乾清的性格,他已经该知难而退了。
可偏偏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所有的期望都凝聚在他身上,他半分也
退不得。
于是乾清只能咬牙坚持,再一次想要催动青竹重新生长,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你不想活了吗?
是玄景的声音。
可玄景并没有开口说话,连嘴唇也没有动一丝。
声音继续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并不是明智之举,你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认输吧。
乾清眼角红了,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不能,除非你打到我再也爬不起来。”
玄景眉心一蹙:那我成全你。
他抵在剑格上的拇指轻轻一挑,剑身出鞘三分,与此同时,乾清再次感觉有剑气朝自己袭来——这次不是一道,而是铺天盖地的千万道。
他只感觉天色晦暗了,剑气如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他是被罩进网中的猎物,浑身脉门似被锁住,丝毫也动弹不得。
下一刻,他仿佛被万剑穿心,已不仅仅是不能呼吸,连心脏都不会跳了。
恍惚间他灵魂好像出了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青竹上跌下来,重重拍进水里。
周遭没有声音,风不吹了,水也不流了,他却好像从哪里听到了那一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