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鞘踏入中心控制室,踏碎地面冷色的微光。无论肩头的金色枝叶和星徽,还是惊艳到盛气凌人的样貌,所有外物强加的威严,随着大门关闭,都离他而去了。
此时的封鞘,是肆意的,活泼的,甚至有点孩子气的。
他毫不吝啬给出一个微笑:“军长亲令,由我负责清剿青山镇失控者。”
“好的。”
机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屏幕显示出相关资料。
【青山镇——坐标(803,195),失控者聚集地,危险等级:A】
这是军区针对混乱区危险区域做的电子档案。
S级以上派专人驻守,A级平时没人监测,B级及以下放任不管。
青山镇,A级,正好。
既不会特别引人注意,危险程度也勉强够格。
封鞘慢慢盘算着。屏幕光芒闪烁,浮现出几行白字。
【封鞘——21周岁;军职:少将;异能装置:超S级;能源容纳上限:未知;备注:绝密】
“……谁让你调我的资料了?”
“为了提醒你,阻止你接下来的违规行为。”
女皇说的“违规行为”,是备注绝密的其中两条:“禁止使用异能装置,禁止离开C区”。
虽然这两条,封鞘在中心主脑的帮助下,早违背了不知多少次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军区机密容易泄漏。
知道封鞘真实身份的,战斗系统有两个,科研系统多点,四个,再加上北边那位,整个国占区,满打满算,不到十个人。
这些都是真正掌握着军区核心机密的人。
他的存在就是军区最核心的机密。
最初的记录留档显示,二十多年前,傅军长北上跟雪国谈判,把他捡了回来。
据说他出现在远河高原,那里漫山遍野都是裸·露的石英岩。襁褓下的土地,有人用锐器写出两行大字,笔锋入岩四分。
“封鞘”。
“愿你封刀入鞘,一世无忧”。
大概是联想到自己了,傅军长初见这两句话,难以言喻的喜欢。
如果他,带领整个军区前进的人,战刀封鞘,卸甲归田。
那一日,想必已是天下太平,时和岁丰。
因为这份喜悦,傅军长把封鞘带回了国占区,当孩子养。
几年后傅军长送养子去测试能源容纳上限,结果震惊了军区所有上层。
没有上限。
史无前例。
高层召开紧急会议。
决定采取最为保守的策略,对独一无二的“异类”展开研究。
决定做出来了,计划也开展得很顺利。
科研系组长却并不满意,坚持认为策略保守过了头。
封鞘的体质再怎么特殊,再怎么不稳定,抽空去B区做做研究,改进改进装置,能有什么影响?
傅老军长霸着人,推三阻四不肯让封鞘加入研究所,科研系组长气的跳脚,就差号召全体研究员罢工抢人了。
科研系组长痛心疾首:“为了避免千分之一的意外,放弃注定能得到的成果,至于吗?”
“不能就是不能。”
“他是人类战胜晶核污染的希望,你懂吗?”
“别说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发生意外,就算是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我们都承受不起。”
科研系组长不服气,心想难道改进装置,研发药物,试验晶核的工作,就不重要了吗?
“我已经老了。”
那一天傅军长说。他的眼角松弛下垂,手臂长出丑陋骇人的褐斑。向来以铁血形象示人的一线战士,认真诚恳地说:“不一定能看着你们再走多少年了。”
单单这句话,科研系组长就有点顶不住了。
从小到大最为敬仰的长辈跟你打感情牌,换谁强硬得起来?
傅老军长接着说:“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好的苗子。我把他当作接班人培养,给他指派最优秀的老师,为他打造最契合的装置。我甚至奢望十几年后的某一天,他能跟我并肩作战,荡平无人区。就在昨天,我亲自下令,禁止他使用异能装置,你们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科研系组长沉默不语。
是啊。
他们的感受是一样的。
曾经扛起整个军区的巨人日渐衰朽,同胞的前途仍然暗淡未明,于是拼命地想在离去前做些什么。
努力过,改变过,尝试过,最后不得不承认,到极限了,他们做不了更多了。
这种深而弥久的失落,是军区老一辈人,在每个或擦拭装置,或熬夜监测数据的夜晚,总会浮现于心头的。
从抗拒,到逐渐习惯。
所以,他们初见璞玉,才会那般惊喜;所以,被迫放弃良才,才会格外痛心,格外无法忍受;所以,私情与大义相悖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所以,科研系组长打落牙和血吞,忍了。
如果事情至此结束,这大概是一个深明大义的故事。
一年后,科研系组长审查战斗系统的年报告表,简直要气昏过去。
只想揪起傅军长的衣领子质问:你不是老了吗?你不是没几年了吗?咋成天活蹦乱跳的上前线砍失控者呢?
傅老军长特不要脸地说“任务需要,理解一下”,笑呵呵的,和气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