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门剧烈抖动,几晌过后,巨响便消散了。
梧昭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朝黄老师笑了一下。黄老师则垂了垂头,双膝弯曲着直视着她。
梧昭其实并没有考一百分,她只考了九十九分。
忽而,女人笑道:“你个小骗子。”
梧昭闻言以手搅了一搅裙摆:“母亲不会发现的,就这一次。”
女孩的母亲向来除了她的学习外甚也不管。
她的饭食,睡眠情况如何,她这个身为母亲的都一概不知。
其余关于梧昭的事情——送她上小学,给她做饭。这些都是黄老师来的。饭是她教着梧昭做的,路线是她告诉梧昭怎么走的。
她要梧昭好好的记住这些,以在未来长远的用到它。
而现在最明显便是,梧昭这次又不可以出去了。她要被像当鸟一样,在童年时光中被永远地囚禁在家中。
女孩家中有两只鸟,一只凶巴巴的,限制她的出行。
一只忙得晕头转向,酗酒,还会打人的。两个都凶巴巴的。
还好。
梧昭想。
她家中还有另一只鸟,她黄黄的,很温柔,待她好。她只要她一只鸟。
——
梧昭的家庭近来愈发愈坏了。
母亲自同父亲吵架,而黄老师早已被他们所斥退。取之而来的是一满目严肃的男教师,梧昭同他打过了招呼后,便下了椅子去寻母亲。
果真,他们正自客厅内吵得不可开交,砸了一个又一个的家电,有一些甚至滚落至了梧昭脚底。
“你怎么来了!”
披头散发的女人嘴边挂着几片发丝,费力捋了捋头发,按捺住不耐问。
梧昭现下已是六年级了,她已然有了一米六那般高。此时弯下腰,也可隐约瞧出些亭亭玉立架势了。
少女将暖水袋自脚边捡起,扑了扑灰搁至沙发上:“母亲,我可以给黄老师通一通电话么?”
梧州山很显然有些不耐烦——径直由梧昭身边走过,猛劲甩了房门。
又是熟悉的场景,梧昭此时仍自笑,仿佛未有甚可打动她般模样。
张娜亦是不耐烦极了,由一片瓶瓶罐罐的酒旁穿身而过,甩了房门。
房间内顿时仅余梧昭一人。
她静静地将房间收拾干净,复而搓洗了手,去往家中座机位置,向熟悉的号码拨号——
“嘟。”
“嘟。”
“嘟。”
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梧昭亦是笑着拨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号码。
——无人接听。
梧昭摁下留言键,听着黄桐百年如一日的留言声音,愈发贪婪的想要更多。
她的声音、她还想再听。
复而,她笑了一声,朝座机那边道:“黄老师。我知道您已经逝世了,是昨天得到消息。我很遗憾没能参加您的葬礼。”
而少女背面,男女则又吵了起来,他们隔着墙叫骂着,迎自这嘈杂背景音之中,梧昭便自白日里的光下弯了弯眸子:“我的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现在她们也在吵架。望你不要介意。”
“以前我给您拨了许多电话,留了许多言,以为你会收到,也会给我再拨电话的。如今看来,是我太幼稚了。”
她温声如厮:“您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么?黄老师。”
——
黄桐第一次同梧昭见面,是她正在上二年级。
那时梧昭的每一天都自家中度过,她被家人所病态的囚禁着,被迫地汲取知识。被迫的考上高分。
那时梧昭的精神状态极差,她整日里均聋拉着脸,郁郁寡欢。
她的母亲张娜以为是她太缺乏礼仪管教了,便雇了黄桐来。
黄桐自第一天便好声好气的哄着她,开导着她。
梧昭记得,她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小朋友,你喜欢鸟吗?”
“可以在天上飞,也可以在地上跑。”
“它们自由自在的生活着,而我就是那只鸟。”
“你想和自由自在的鸟一起玩吗?”
梧昭手逐而渐握紧了座机,她仍在笑着,手指都泛了白,可她亦是如此。
这个问题她一直均未回答黄桐,如今便是她回答的时候了。
梧昭道:“黄老师。如果你是鸟,那么我也是。”
她一手握紧了座机,一手把紧了电话。
星星点点的泪自她眼眶聚起,不受控制落下。此时,梧昭竟无声无息地哭了。
她笑着,将电话挂断,去了一趟厕所。
复而回来时,那严肃教师仍然在安静地等着她回来,见她无甚变化便无甚表示,仅是拍拍身旁座椅让梧昭坐在这里。
谁均未察觉出她的异样,世界还是一如既往地照常流转着。
——直至,她真正走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