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年轻的姑娘手指卷着漂金的发梢，尖利的嗓音和她侧脸上仿佛铺路机压成的厚实阴影争相抢夺着人的注意，“我要的是，巴，洛，克风。奢靡的，浪漫的，复杂的，Baroque，ok？”

“嗯嗯，层层叠叠的，像你脸上的阴影一样多余的。”何小力把咖啡放下，转身小声吐槽，李盛文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高个子的实习助理收到这个目光，缩缩头站到一边。

摄影工作室的会面区，塞满空气的幽冷香水味结合人物，效果等同修女服裙底藏了只河马。20来岁的小姑娘穿着花纹繁复的紧身裙，一头螺旋面包卷的金发极力想要修饰主人硕大的圆脸，但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李盛文深吸了口气，礼貌道：“林小姐，你的经纪人说是拍见组照。”

叫林椰的女孩开始滑着手机找图，顺便嗯了两声：“是见组照啊，大IP呢，就那个网文改的，什么…什么来着…”

李盛文流畅的提示：“《仙侠幻梦之八千里山海寻你在我心》，仙侠片，古装，巴洛克风好像没什么必要。而且见组照不是试妆照，不需要那些…”

“对对，就那个！名字白痴吧？”林椰笑着打断，把手机往前一推，上头是个欧洲宫廷电影的剧照，“我知道什么是见组照，不过我就不准备见组，这电视剧我爸投的。你先看看这套衣服能不能搞到，我就要这个配色。”

李盛文闭了嘴，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挤出勉强的笑容，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记事本，起身，跟何小力使了个眼色。

何小力用力的点了点头，坐下捧起林椰的手机。

会面室的玻璃门外，林椰的经纪人老刘正打着电话。等老刘挂断，李盛文走出去关上门，讲明刚才的情况：“…我只负责拍照，出了什么问题跟我无关。”

“嗨！”老刘听完，大笑着摆摆手，“这根本一玩票的，什么见不见组，我就是带她娱乐圈几日游。租衣服的钱和定金我现在给你，就当给她拍个什么艺术照，不用管那么多。”

李盛文看老刘低头开始摆弄手机，一愣，捏了捏手里的记事本，刚想出声阻止，到账提示音已经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金额数目没有问题，但脸还是黑了几分。

李盛文皱着眉，退后一步打开记事本，开始记录什么。那边老刘虽然没提，但眼睛不断扫着李盛文手上打斗留下的痕迹，李盛文注意到这目光，微微侧过了身。

老刘干咳一声，继续敞着话匣：“麻烦你了小李，别看我年纪大，其实在这行没混多久，要么哪能摊上这么个极品。孟先生介绍你给我可是帮大忙了。”

老刘是李盛文的好友，娱乐圈有名的经纪人孟云阔介绍来的。如果没有这层关系，李盛文最近并不想接活，更不想收这笔预付款。

但也因为有这层关系，他努力压下脸色，附和了两声。合上本子和老刘一起进去。

玻璃门刚被推开，一道射线级的目光就飞了过来。何小力总是耷拉着的眼皮已经遮住了一半的情绪，剩下的一半则明确的表达着——无语。

“决定的怎么样了？”李盛文无视何小力，微笑着向林椰询问。

“那个…老板。”何小力抢在林椰开口前，蹭的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完全挡住了李盛文的视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她要一只鹅。”

李盛文盯着何小力，用面部语言告诉他，没听懂。

何小力再重复了一遍：“她要一只，鹅。大型的，鸟类，家禽，鹅。”

林椰从侧方伸长脖子，让李盛文茫然的视线可以找到她：“野生的也可以哦。巴洛克式抱鹅，宫廷与乡镇，人工与自然，复杂与简约，交融冲击。Wow，I love it!”

李盛文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老刘，而老刘已经换上一套谄媚的温暖微笑，小踱步滚到林椰身边：“还是家养的吧。小李，麻烦你了哈。”

何小力平凡的脸皱成一团，生出几分喜剧效果：“活生生的鹅！”

李盛文再次退后，打开笔记本，画了一个小框，后面写上，“家养活鹅”。

他绕过何小力，抬起手臂，装样子的看了看表：“林小姐还有什么要求吗？已经九点了，没有的话今天可以结束了。明天我们会准备好你要的一切。下午五点准时拍摄。”

林椰还是那样夸张的挤脸，拎起她绑了八条丝带的爱牛仕，走到何小力面前，点了点他的胸口：“我的鹅也要巴洛克风。”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李盛文并不想看何小力是什么表情，他麻木的盯着老刘，看他用口型说了八十八遍“麻烦麻烦”。

※※

何小力洗完咖啡杯，走到正记笔记的李盛文身边，眼神扫过他快速合上的笔记本。十分普通的本子，B5大小，学生们最常用的软皮薄本，跟李盛文的百宝龙钢笔放在一起很不搭调。

李盛文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想跟这个新人说两句，别在客户面前表现出那些没必要的情绪。不过回想到那个女妖怪，只说：“衣服我看过了，我有认识的人。至于鹅…明天我会给你指示。再说吧，早点来。”

何小力点点头，愣半天才想起回了句好，接着又呆呆站了一会，小声问：“那我…下班了吗老板。”

李盛文还以为他支支吾吾的要说什么，烦躁的摆了摆手：“回去吧。”

何小力连忙抓起了自己的双肩包，边背边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来什么，突然折回来，拍了下李盛文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