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笔记上会出现自己没有记忆的东西。
巴洛克长裙(已转账)?家养活鹅?拍摄(林椰)?都他妈是什么东西!
这几个词和它们前面的空白小方格已经折磨了自己一夜。只能通过记录确认时间是在昨天九点之后,记在了今天的那页。而那段时间他明明只是去工作室取了瓶酒。
八点三十五出门,开车,八点五十五到工作室,停车,上楼,取一瓶想喝的酒。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一切都有记忆,为什么会出现那些笔记?
他不会不认识自己的字迹,但更不该不清楚自己的记忆。
他慢慢走出卫生间,白鹅开始在窄小的笼里不断扑腾,李盛文的脸逐渐扭曲,最后控制不住的跪在地上,他把头紧紧埋住,耳边只有自己的闷吼和白鹅的干巴巴的嚎叫。铁笼边的地面在变得柔软,似乎想把挣扎的生物们尽数吸入,大饱口福。
几分钟后,李盛文平复呼吸,慢慢起身,而那只白鹅不知为何变得安静僵直。他过去把笼子摆正,走到沙发躺了下来。
他拿出折在衣兜里的笔记本,翻到今天这页,直愣愣的看着。
工作事项:
勾,巴洛克长裙,(已收账)蓝底银丝,款式随意。
勾,家养活鹅。
□,拍摄(林椰)。
日程:
勾,九点,起床,洗漱。
勾,九点十分,早餐。勾,麦片,勾,牛奶,勾,煎蛋。
勾,九点十五,清理餐具。
勾,九点二十,设闹钟,勾,补眠。
勾,九点五十,起床。勾,联系服装师,小赵,借裙。
勾,十点十分,联系城郊养殖场。
勾,十点三十分,换衣。
勾,十点三十五,出发取裙,路程约二十五分钟。
勾,十一点(正点),到达,取裙。勾,转账。
勾,十一点十分,勾,回工作室。
勾,十一点三十五分,回到工作室。午餐,咖啡,饼干。
勾,十一点四十五分,出发借鹅,路程约一小时三十五分钟。
勾,十三点十分(误差十分钟,十三点二十分到达),取鹅。勾,出发回工作室。
勾,十四点五十五分(误差五分钟,十五点到达),到达工作室。
李盛文的表情逐渐柔软放松,目光刻意避开唯一的空格,只抬手摸了摸那一排小勾,嘴角自然的弯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比它们给自己抚慰,疲惫,焦虑,恐惧,崩溃,这些短暂的情绪总会散去,但它们,这些漂亮的小东西,它们会留下来。
李盛文用拇指抵住笔记本侧边划开,快速掠过的纸页残影归成一排排整齐的黑勾,他满足的眯着眼。
直到那一页出现。
那一页没有密麻的空格和计划,凌乱的两种字体毫无规律的分散。六个空格,三个已经打勾,而剩下三个方框里的空白,让李盛文的眼睛开始充血,额角不住跳动。
孙淼淼…他想起借鹅路上,孟云阔打来的电话。
那个白痴女人,妈的…
李盛文皱着眉,抚摸似乎在同他倾诉不满的纸页,还有那三个,因没能完成使命而堂皇不已的空格。他仿佛看到它们欲哭的抱紧肚皮,看到它们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自己…
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不好…不要这样看我…
李盛文痛苦的闭上眼,合上本子,放在自己胸口。
总会完成的,别怕,别怕。
几分钟后,李盛文掏出手机,看着那条一个多小时前收到的短信。
——“□十五点三十,‘地心说’见。”
——孙淼淼。
李盛文咬着下唇直到泛出血色。他重新打开六个空格的那页,直起了身,选一块空白的地方,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