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仍是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上官无衣在客栈遇见楚克, 楚克道他已拜托了在江陵的亲戚朋友帮忙打探消息。

他们这些外地人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当地人要找人就会方便的多。

楚克邀请他道：“不知上官兄是否赏脸出门走走？”

闻瑾警惕地看了楚克一眼，不动声色地将上官无衣护在了他的身后。

上官无衣直觉楚克是有事找他, 推开闻瑾道：“乐意之至。”

忽略掉闻瑾危险的目光, 上官无衣跟着楚克走出客栈，快迈过门槛时，他微微一顿，道：“还不跟上。”

闻瑾闻之一笑，跟了上去。

他们三人容貌太过出众，一路上惹了不少目光。

楚克有些狐疑地扫了闻瑾一眼，他有些奇怪前些日子上官无衣被万境归一抓走一时闹的沸沸扬扬，他这位小师弟却半点消息也无，天音门对闻瑾的失踪似乎也并未放在心上。他直觉有些古怪, 可是又拿不出证据说他到底是哪里古怪。

他们走了一路, 穿过热闹的街市时，楚克真在一处卖刺绣布偶的摊贩前停下脚步，他拾起其中的一个木偶, 放在手心慢慢打量，动作小心翼翼, 眼睛中有光在闪, 显得格外珍重。

过了半晌, 他道：“多少银子？”

“三枚铜钱。”

楚克掏了十枚铜钱：“它值这个价。”

楚克将那个布偶谨慎地放在怀中, 还怕它消失似的拍了两下。

感觉到身侧两人的视线，楚克边走边慢慢道：“上官兄不瞒你说，我本不姓楚，家就在江陵。我本姓慕容，名为慕容克，上头还有一名胞姐。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姐曾经给我绣了一个这样的小布偶，后来我淘气，将布偶弄丢了，一直深感遗憾。”

未曾想到楚克竟会对他如此坦诚相待，上官无衣有些受宠若惊，可是转念一想，或许是故地重游，触景伤情，楚克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只听他说这短短几句话，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了沉重。

听闻瑾所言，十一年前，除了楚克，慕容家上下一十七口尽被人所杀。十一年前，楚克也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

“清汤！清汤！吃清汤咯！”

有一家卖清汤的摊主卖力吆喝着。

楚克在那摊子前停下，站了一会儿，看着从锅里腾起的袅袅烟气，他像是陷入了什么深沉而久远的回忆之中。

须臾后，他问道：“上官兄，闻师弟，你们用过晚饭了吗？若是还未用过，不如………………”

闻瑾冷冷道：“吃了。”

楚克：………………

上官无衣：………………

上官无衣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听说江陵的清汤味道一绝，我一直都很想尝尝看。”他回头给闻瑾使了个眼色，闻瑾挑着眉看他，上官无衣看着他挑衅似的眼神，又不动声色的用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暗下拧了他一把。

闻瑾吃痛了抿了抿唇，末了，却笑起来。

师兄真是太可爱了。

三人要了三分清汤，正要落座时。

闻瑾对老板道：“一份多加葱，不要香菜。”上官无衣爱吃葱，不喜香菜。末了，他指了指楚克，又补了一句，“他付钱。”

正在擦凳子的楚克身形一晃，差点没把手头的抹布抖掉了。

四大仙门里，玄心门最壕，他们天爵门最穷，别看他是掌门座下的首席弟子，一年到头兜里也没几个银子。出门做任务时，他也是能省则省，遇到别的门派的人还要兜着装模作样一下，住客栈的时候要个上房。

实际上，多数时间，他们天爵门的出任务时，不是一群人挤住在一间屋里。有时候，山门实在紧缺，运气好的能在外头找个废弃破烂的庙里住一晚，运气不好荒山野岭的，只能在冷风里发抖。

人人都说天爵门中俊男美女众多，逍遥自在，羡煞众人，只有他们这些入了门的才知道所谓的逍遥自在的其中滋味。

刚刚掏出去十个铜钱，他事后都有些懊悔自己过于感情用事了，如今又要他掏三份清汤钱。

楚克寻思着，今晚要不要回去把剑无极的房间退了，让他出去睡大街。

看看上官无衣穿的这一身，上好的绸缎衣料，就连上头的月流花都是金线绣的，真是————羡煞他也！

清汤又称馄饨或是云吞，在江陵这一代称之为清汤。

清汤以精粉做皮，鲜猪肉作馅，将包好的放入沸腾的水中，煮熟后出锅，拌以香油、油渣，再撒上葱花或者香菜。香气怡人，味道绝佳。

看着那口大锅上蒸腾的热气，楚克出了神。

街上的各色热闹的吆喝声、喧嚣与他们这一方的沉默形成鲜明的对比。

上官无衣原本以为楚克找他出来，是为了那采花贼的事儿，可是眼下看来，楚克真像是有满腹心事。

他瞥了闻瑾一眼，带他出来，是不是带错了？

注意到上官无衣的视线，闻瑾挑唇一笑，青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别致的味道，上官无衣心间一跳，移开眼去。

这时候，他听见楚克道：“儿时，我最爱吃阿姐煮的清汤。七岁那年，我被送去了学堂，贪玩任性，气的先生总与我父亲告状。我们家世代从商，父亲各地奔波繁忙不已，无暇顾及管教我，母亲因为身体抱恙，也很少管我。是阿姐不断与先生鞠躬道歉，回到家又细心辅导我。

“那时候，我总爱与阿姐撒娇，要在第二日晨起去学堂前吃一碗清汤。我辰时便要上学堂，阿姐卯时便起，买菜剁馅揉面做清汤。第我醒来的时候，就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摆在床头。”

上官无衣道：“你阿姐是个温柔的人。”

楚克闻言一颤，上官无衣短短几字，很是打动他。

他倏然一笑：“是啊，阿姐于我更似母亲。她从很早的时候，就是一个温柔的人。”

“来咯————三位客官，请慢用。”

三碗清汤端上来了，看上去有些寡淡的汤上飘着几只圆滚滚的清汤。上官无衣的那碗没有香菜，放了很多葱。

正当他要动筷的时候，他又听见楚克道：“阿姐她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

楚克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古怪。

上官无衣抬眼看楚克一眼，却见他低下了头，吃起清汤来，雾气氤氲，他看不清楚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