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流水般静静地泻在每一片竹叶上。阴暗的竹林中,一位雪袍人弓着脊背微微跌撞着前行,嘴唇微张,呼吸得沉重。一只手紧紧地捂着不断向外渗血的左肩,一身白色渐渐变暗,如同阴阳。
夙凰抿了抿有丝干裂的唇,轻轻一笑。
制毒向来毫不吝啬,解药却是从未碰过的。若是凡体肉胎,早就七窍流血,暴毙身亡,但是,这毒倒不是对凡人使的。
可这并非被伤,倒像是……反噬。
且先走罢,待伤痊愈后,再赶快来赖着……
无论如何,这副模样是不能够被他看着的。
身后传来一声叶碎,夙凰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流光。脊背突然刺来一面疾风,还未来得及发作,后颈传来一道剧痛,夙凰猝不及防轻哼一声,晕了过去。
上千名仙门子弟惊望着眼前被斜切出的一片空旷,面面相觑。
穷青凝视着双手上的一捧碎片,沉默不语。
众人很快恢复了常有的淡然神色,可心里却恐慌不已:什么程度的魔力才能够让一千颗魔灵珠一瞬间,尽数爆破为碎片?!
他们不敢想,将最可怖的猜测也塞回了肚子里。
后脖传来一阵疼痛,夙凰蹙着柳眉,浑身跟灌了铅似的。又是莫名的头轻身重,难受到了极点。正欲动作,一缕熟悉的茉莉香清醒了他的意识。艰难地睁开干涩的眼睛,身侧是熟悉的榻帘和一端坐闭眼静眠的人。
夙凰下意识弯了嘴角,只是静静地躺在枕上注视着床头的人。
半晌,目光渐渐向下猛地停在了自己的手边:素衣的衣袖一角轻轻含在一双手的食指与大拇指之间。
那双手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的道长。
眉心突地猛跳,眼眸蒙上一层润色。
怕扰了阁内休息的二人,凤城只好悄无声息地端着一盆清水穿过阁门。定睛一看,却见榻上的师娘此刻正睁着眼睛看师父正看得出神。却还是没忍住轻声呼道:
“师娘您醒了?!”
细若蚊萦,却仍然使正静眠的人明了眼。
夙凰见状阴恻恻地丢给那小徒弟一记狠眼。
阁外几人闻声匆匆进了阁门。
凤寒起身道:“师父。”
凤凉城点头后上前对着面色泛着微白的夙凰道:“往后遇事,莫再冲动。”
夙凰微微一惊,脑海里浮现一副画面:一位雪袍老者一脸凝重地望着潭边的被锢魔铁穿过左心房的男人。
哥哥的事,他也有份,如今哥哥能安好,也必是老先生的相助。
实在矛盾,又讽刺。
但,实在不恨,无论是谁。
“圣长老。”夙凰扯着沙哑的嗓子应道。
凤凉城:“昏迷时,你体内的毒无法逼出,现如今醒了,便由阿寒再试试。”
凤寒将床帘合起,众人隔着素色帘帐里的二人。
凤城:“这……我们……”
夙凰微愣,看着榻边的人,不明所以,“道……道长?!”
凤寒不语,径直向榻上人肩处俯去。
夙凰还未来得及躲闪,心下已然猜测出几分缘由。
肩头娇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一点乌黑针眼格外突兀。夙凰瞪大眼睛看着身前逐渐放大的俊脸,心失了节拍。
肩前传来一寸灼热,夙凰瞳孔紧缩,隐忍着胸口的起伏。凤寒面色微暗地往盆里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水后出了帘帐去清理口腔里的残余血水。再回来时,只见榻上被褥高高隆起一团,凤寒只好摸索了一只手给拉了出来。
凤凉城白胡子微颤,忽而满面春风笑道:“阴阳脉,阴阳脉,难遇啊……哈哈!”
众人皆是一愣,互不言语。
夙凰微微探出头犯疑:“阴阳脉是什么?”
凤凉城笑而不语,只嘱咐着多休息便领着数人出了阁。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夙凰猛地将榻边的人一拉,将人拦腰扣在自己身上。
凤寒面色微动,迅速将身子撑住:“松开。”
“把我偷回来的是,道长吧。”夙凰微微吐气。
凤寒不应,只是立刻起身。夙凰的手臂随着掉在了身旁,摔的微疼。凤寒见状坐在榻边,“怎么样。”夙凰立马苦了脸:“浑身乏力,好不难受,我这是睡了多久?”不要问方才的力气哪儿来,他自己更是不晓得。
凤寒低眸将手放回他的身上,“半月。此毒毒性太烈,能保全手臂已是不易,往后莫轻易动手。”
“可有解药?”
第一次听现在的他一次性的同他说这么长的话,夙凰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有。”
语气间也没有之前那般冷温不辨。
凤寒“也罢,现在,你还不得下地走动。”
夙凰又问:“那巡城之事该如何?”
凤寒:“阿凉与阿城去。”
夙凰:“不可,放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