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得发烫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发抖,滚热泪珠又沾满肩头,听沧莫名狠狠酸了一下鼻子,眼前有过一瞬间的模糊,呼之欲出的东西敲得她的心响似擂鼓,随即又沉了下去。
在这不明缘故的满心酸楚里,听沧将原本欲推开鹤妖的那只手,伸向了她的后背,慢慢落下,极柔、极缓地轻轻拍动安抚起来。
待抱住自己的手臂减轻了点力气,听沧才轻声开口:“好啦……没事了……你怎样啦?做噩梦吓到了吗?”
然而久无回音。听沧凝神再听了一会,只听到轻浅而均匀的呼吸声平缓传来,不禁有些无奈:“方才精神的那一会儿,怕是透支了才恢复了一点的体力吧,唉,好不容易才见醒来,这又睡过去了。”
将这大悲大恸过的伤者扶着躺回,确认了一下她没有再要醒来的迹象后,听沧继续持起小剪,与伤者那身难啃的羽袍斗争去了。
衔凇清楚自己在梦里,但只在颠倒梦境里与过往旧敌麻木厮杀,不知日月。
尸山血海里剑舞纷飞,耳畔却是静默一片,忽然,在她耳畔掠过一道令她寤寐追忆的声音。梦里不需要冷静,衔凇猛地回头看去,是她。
“你多久未入我梦里。听苍,我有多久不曾见你了?”衔凇想,“但我很想……”
很想什么?衔凇没能想完,她的身体已先于大脑一步地行动了。她上前狠狠抱紧了曾死在自己怀里、铭刻在无数光阴里朝暮思念的身影。
并没有抱多久,因为先前一直不曾休息过的精神之境此刻终于倾塌,此时,衔凇才真真正正地散去知觉,任凭自己陷入一片寂静昏黑之中,沉睡过去。
待她自黑甜一枕中醒来,便是一片陌生之景入眼了。脸侧有红藻摇曳轻拂,身体仿佛在一个水凝成的透明罩子里,罩外一片幽蓝,唯有一片微弱皎光自右方照来。
衔凇转头看去,却见一鱼尾人身的灵鲛坐在桌前扶额而眠,桌上摆着一盏灯台,灯台托着一颗极大的夜明珠,那片洁白温润的光,便是由此而来。
光芒微弱,但对于方从一片黑暗中睁眼的衔凇来说仍有些刺眼。她什么都看得模糊,便将头转了回来,开始感受身体状况,试图撑着自己坐起来。一番感知,却见自己昏厥前留残的满身伤创,竟是从内到外地痊愈了,半点血迹都未见着,连衣服都换了一身。
“结鳞为裳,深水而居,我应是为川族之人所救,救我者,是那桌前坐的灵鲛吗?”衔凇一边慢慢坐起一边思索,她坐在床沿,待双眼适应了一会儿,便再抬头,隔着一层朦胧水膜,仔细看起那灵鲛来。
那是一条深蓝中泛着暗紫光泽的鱼尾,半掩在素白鲛纱裙下。上衣与自己身上这件相似,是由银色鳞片细细编成,隔着衣料也看得出这是个女身。随后,衔凇再向这女子的脸看去,却是猝然睁大了双眼,吸了口气。
“是我……忽然魇出疯病了吗?”衔凇瞬间敛起满脸惊愕,转而神情凝重地自省起来,“依稀记得,方才梦里好似见过一次,是我未醒?但此地环境陌生,我亦从未见过灵鲛模样的她,如此,怕只有另种可能,若的确如此,那眼前……是真的吗?”
仿佛感知到一道目光久久凝视着自己,听沧自睡梦中缓缓醒来,抬眼便见那救回的鹤妖已醒,却正襟危坐着,神情近乎凝肃地盯着自己。
这目光竟莫名让一向随性自在的听沧此生第一回体会到什么是“不自在”。
“我怎么突然这么紧张。”听沧试图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于是在对方凝重的目光里,反打量了回去,“她表情做什么这么严肃,啊……是了,突然在一个陌生地方醒过来,警戒是正常。那这眼神,唔,应当只是紧张防备我这陌生者吧。”
这方想定,听沧又自在了起来,这一自在,便开心地游上前,想与这沉睡方醒的伤员说说话,听听这在自己房中睡了七日的鹤妖的声音。
谁知她刚游近床沿的水罩,方才一直一动不动看着她的鹤妖却仿佛忽然慌了一般,虽然面上表情未显,但手却往身后一撑,好似要向后退去。
“你别怕,放心,是我救的你,不会伤你。”听沧哪知衔凇心里思索什么,只当她是过分警惕,便出口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