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霜一见鹤影准时飞落,便向衔凇晃了晃手中一沓纸道:“昨日成果想来听苍已和你说过啦,曲子昨夜我一直在谱,现下将近谱成,一会儿你先唱一遍谱,若有需我修改的意见还请听出,若没问题了那我便直接试奏了。”
见衔凇点头,泊霜便继续坐在花枝上写她的谱。写完后又递与衔凇,二妖共商一番,便开始试曲。
泊霜坐在磬前,向身上附了花瓣的衔凇道:“我先击木十下,在这十下里,需要你回忆至今最悔恨或是悲痛之事,尽量更多地使心境与试药者相似。”
衔凇并不多言,随即阖眸而思。泊霜敲着梨木,看着衔凇垂眸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面上并不能看不出什么,不过可以察觉到她周身气流微微有所变化,由此判断应是进入了状态,故击木十下后,泊霜便缓缓奏起曲来。
曲声净若流泉,柔似浮云。泊霜看得出站在一旁的衔凇,身躯自最初的紧绷戒备渐渐转为放松。待一曲终歇,再见衔凇睁眼时,泊霜惊觉先前少言寡语冷淡非常的这位眼神大变,由她初见的平淡无波转为了光华尽绽,竟好似初出茅庐欲走天下的少年。
这模样与泊霜对她的第一印象相去甚远,泊霜不由重新打量起衔凇,同时也分神暗喜着新曲成功。
锋芒外展不过一时,片刻后便见衔凇归于平常模样,但明显神色间的沉郁消散殆尽了,她开口道:“此曲奏时,可感声波震散脏腑郁结之气,血脉有如新生。”
泊霜笑道:“如此便是此术已成了!真是有幸与二位相识,原本是想请将助力东南,不想直接促成一术。不过不宜过急,自今日起算再观察七日,若无新恙,便可将去奏与试药者了。”
衔凇:“此术并非我等功劳,但同感有幸相识。试药者之情况终究仍有不同,待第八日我先一问那名男妖,若他愿意相助,第九日我便与他同来,若他不愿,我与听苍则于东南角另行找寻。今日我便先告辞了,请。”
泊霜也拱手道:“请。”
看着衔凇飞离,泊霜忽然想起好似忘了什么事情,兀自回想一阵才猛然抬头道:“我似乎忘记和她说下听苍昨日之事了……”而衔凇早已飞远。
待衔凇飞至分营上空,便遥遥见到听苍正在账外走来走去,还没等她飞进,却见听苍眼尖地发现了她,随后笑着朝她招起手来。
衔凇便在她面前落了地,听苍急急问道:“师姐,如何?”
衔凇:“磬曲初成,我亦试过,再待七日以防万一。”
听苍知晓曲成,已然十分欣慰,又偷瞄了眼衔凇,见她并无对自己问话之意,心内喜悦更添:“泊霜真未告知于她,我先在这儿遥遥谢过啦。”
往后七日,衔凇与听苍依旧轮流奔波于主营与分营之间,不过由于一曲尚在初试期间,她们不急于再谱更多曲目,而是相互间更多地交谈起来,中心始终不离隙州及清原之战,间或细细为曲目划分类别,如愈身类、疗神类,或是退敌类、探查类等,这样规整列出,只待七日后若功成,便将磬曲完善起来,为清原之战所用,布益于生灵。
在此期间,三妖还编出一套唯她们间明白的磬语。这磬语是自三妖对音律之共鸣中而生的,思及战中,若有暗语更利传讯,便再一同将磬语完善适用。
七日转眼已过,未见差错。于是第八日申时,衔凇便在营中等候听苍回来,准备同她一起去寻那男妖。
不多时便见听苍飞回,见她落地,衔凇走上前正要开口,却见听苍竖起右手食指于唇前,左手神神秘秘地藏在身后。
“师姐,我知道你要和我一起拜访他,不过等等,先看看这个!”听苍说着,将一直收于身后的左手伸出摊开手掌,竟是一朵梨花自她手心缓缓浮起。见花已浮在半空打转,听苍便施了道灵光进去,随后竟自花内传出悦耳磬音。小小一曲正是泊霜用磬语告知她,这是今日才和听苍弄出的新术法——寄磬传音。
简单说便是以梨花为载,收入想录下的磬语曲调,随后如送信般飞花传讯,只要对花注入一道属于她们三者之一的灵光,便可听取花中内容。
听苍笑着问道:“师姐,怎样?如此是不是便捷许多?”
“的确方便不少。”衔凇回道,“方才你叫我等等先看此物,是也带了疗神曲回来吗?”
听苍自袖囊中轻轻又拈出一朵梨花,向衔凇递去:“是的呀。就是这朵,我们可以直接带着花去问啦,只要他同意,即刻便能听到曲子,这朵花的花瓣都被提前施好了术法,一会儿灵光注过奏曲之前,花瓣会自行附上。提前施术的花我试了,效果一样的。”
如此一来,便不必担心男妖的状况极有可能使其不愿走出东南角的问题,或是考虑泊霜的磬是系在不能移动之树的事了。
二妖当即来到那男妖的石堡前敲了敲门,堡内传出行步的动静,随后门便开了道缝。见来者是衔凇与听苍,男妖也未多言,只将门开大了些示意她们进来。
二妖道谢后进了屋,得了应允后听苍再亮起了羽灯,还未出声询问,男妖便直接递来一张墨迹满布的纸。二妖一同看去,却是男子事先于纸上写明了他能看破隐身术法的原因。
原来男妖还是试药者时,有一日忽被几个兵将蒙头带走,走了好久才将他头罩摘去推入一间小屋,接着他便被全身塞入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小水翁,里面盛满了浓黑发腥的药汤,他的皮肉与药汤甫一接触便疼痛难当晕厥过去,待他醒来,已从翁中出来,之后背上便日渐肿起,双眼也开始模糊不清直至全盲。不过并没失明多久,他的眼前便重新再亮起来,只是视物时而清明,时而好似眼前盖了层红纱。他亦不清楚为何能破曙宫隐身术法,在当时的他眼里,只是见到两道与其他生灵无甚差别的身影而已。
如此,那翁药汤方是重点,男妖这边似乎再无线索。
只是两妖神色有异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虽说以生灵炼药试药本是偏邪之术,但与真正邪修亦有差别。原帝弥厄一权独大,但并未纵邪修横行或与其合谋,其抓木族所试所炼更多是求谋长生之丹药。这男妖的遭遇却好似是给身躯增添异能的试验,而塞入水翁浸以药汤的行为,也更似邪修。
是有邪修偷偷混入了药宫之内,还是弥厄已开始与邪修合作?或是弥厄本身就开始走向邪道?
此刻仍在男妖屋中,看完纸上所写也不便久久不语,于是先二妖暂按下思绪,听苍转向男妖说道:“多谢,我们知晓了。此外便是先前提过的事……”
听苍向男妖说明了有关疗神曲的情况,男妖狐疑好久,听苍也说了好久,最终终于让他答应一试。
衔凇自袖囊取出梨花,打入一道灵光后,果见花瓣纷纷亮起飞附于男妖之身,而磬声则自花蕊传来。原本男妖被花瓣袭身疑心再起,却在听到曲音后瞬间停下全身动作,静听起来。
苍凇二妖凝神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最初晃神,而后忽然十分痛苦似地面容皱在一起,最后又一点点将皱起的眉目舒展开,待曲至尾声,面色已全然宁静,郁气皆消。
良久后,男妖方睁开双眼,自取来纸笔写道:“感觉有些怪异……我已好久,没感觉到这种轻松的感受了。不过,虽然怪异,却的确痛苦平缓了不少。没你们说的那样夸张,也不知如何说明,总而言之,若是听这曲子,我想他们至少,应不会排斥。”
顿了顿,男妖继续写道:“不过如何让他们愿意一听或是能够听到,就要看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