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电铃把肖沥叫醒的时候，许安阳已经从他身边离开了。对面的床铺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被子也叠好了。

从没睡过这么熟的肖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他踢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自责自己昨晚睡得太熟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想。

卢先生给了他一个难题，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他如何去调查一个几十年前的悬案呢？更何况他的行动还不自由，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他。

如果这里是一个庞大的军事要塞……那么他所在的区域不过冰山一角……而且，军事要塞是什么？其实他并不知道，来这里前他又不是什么军事爱好者。

他胡乱的叠了叠被子，到洗手台前洗了一把脸，当水旋转着流向下水道时，他发现自己从未关注过的洗手台在今天似乎有点特别。

肖沥想了想，蹲下身来——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设备，就是一个被水泥和铁水管固定在地面的白瓷洗手盆——肖沥的视线顺着水管向下，他看到了水管和地面的交接点。他发现他们的颜色不同，准确的说是把水管密封在地面的水泥和周围的其他水泥颜色不同，不只颜色不同，质感也不同。

“肖沥，吃饭了！”

就在他陷入思考时，许安阳在门外喊了起来。

的确，吃饭的铃声已经敲响，肖沥不得不放弃观察。

走廊上已经空了，其他人都到了饭堂，肖沥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在低着头盛饭，只有青亓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吃饭！”

陈助教粗暴的朝他们喊。

他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但他并不算细心谨慎，至少像许安阳帮小糖片夹菜这种事，他发现不了。肖沥瞟了一眼许安阳，又顺便朝另外一边望了望，他看到坐在另一侧的青亓似乎刚准备抬头就又埋下了。

“怎么了？”

早餐结束的时候，许安阳问。

“没什么。”

肖沥说。

许安阳天生不是个侦探，他是个热衷群体关系的普通人。所以，他们需要在教室区域度过的整个早晨里，他都在自愿教小糖片读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不知道是不是骗子的小糖片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就跟个失败的鹦鹉一样认真地跟着他学声母和韵母。

小糖片负责照顾的李卫祁现在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没人跟他说过他摔伤那天的中午，肖沥为给许安阳出头究竟做了什么，但他看得到肖沥手臂上的伤疤，他知道现在的许安阳他绝对不能惹。失败者蜷缩在他的轮椅里一言不发，假装自己是团空气。

不一会儿，热闹的“鹦鹉”教练员吸引了曹茜，她凑过来说要教小糖片英语，她说她英语可好了，以前还得过奖。

自从屈杰离开后，曹茜虽然依旧蓬头垢面，但好像不那么认真敬业的装疯了，她偶尔会和许安阳说几句话，实在闲的时候会去逗一逗智商真的有问题的高汉军。

曹茜和许安阳就“鹦鹉”的教育问题争执了起来，但许安阳在这种时候总是自带魅力，最后暴脾气的曹茜竟然老老实实的和他达成和解，愿意等到下节课再给她的英语大讲堂开班。

肖沥把视线从那片热闹的区域移开时，他发现跟他一样坐在角落的黄杏也正在看着他，他们的视线微微一触便各自避开。

他沉默发呆的这一会儿里，高汉军依旧如往常一样安静的看着他的课本，失去了依靠的胖子则闷头趴在他的课桌上等待午饭。

上午一共有四个小时，肖沥对观察“鹦鹉”演出团的兴趣也到就此为止，他找了一张纸，开始干正事。他先回忆了他这两年来去过每一个地方，然后用线条表现走廊，用方框代表房间，制作了一张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的地图。

这张地图很复杂，但留白却太多……肖沥叹了口气，只能先把它放到一边。

他又重新拿了一张纸，写上了时间：1942、1957、1977、1981。

那天晚上卢先生身体太虚弱，他没法去问太多细节的事情，但这所学校提供了所有初高中的历史书，他找到教材，翻到了卢先生提到的这些年份。紧接着是地理书，他记得卢先生说这里是滇越边境，滇——云南的简称，越？——越南。

1942年的日本人，滇越边境的战/争，这些历/史书上都没有，他只能找到日/本/投/降的时间——1945年8月15日。紧接着是1957年，教材上记录的事件似乎都和卢先生这样的小人物无关，1977年则是粉碎’四/人/帮’的第二年，1978年是改/革/开/放。

卢先生的故事结束在80年代，肖沥却是在2016年才来到这里的，他们之间间隔了几乎三十年。现在，肖沥手上除了卢先生提供的琐碎线索，剩下的只有那个奇怪档案室里的一本陈旧的，不知谁留下的账本外一无所有。他要如何在这已经淹没的过去中去寻找一个人的踪迹呢？

肖沥开始咬笔头。

就在他梳理思路的时候，他旁光瞟到班里的“鹦鹉”演出团下课了，许安阳和曹茜就像对愚蠢的爸妈一样带着小糖片去找黄杏玩儿，黄杏拒绝了他们的邀请，自己回寝室去了。

然后，果然，三口之家拖拖拽拽的朝他挪了过来。

……

肖沥这会儿思绪混乱，连吃醋的心情都没有。

他提前把他那些画满了东西的纸压在了课本下：“什么事？”

“我们想……”曹茜说。

“我不想。”肖沥打断了她。

“我还没说完呢！”曹茜爆炸。

“你说完了我也不想。”肖沥扫了三人组一眼，“小糖片……”

“啊？”小糖片吓得一哆嗦。

“你挡着我路了。”

许安阳和曹茜站在他的课桌前，跟在他们后头的小糖片恰好就堵在了走道口，肖沥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旁边：“让开。”

小糖片’砰！’的一下弹到了一边。

肖沥叠好了他的纸，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朝教室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许安阳问。

“回寝室。”肖沥头都不回。

“你这会儿回寝室干嘛？”拦着暴怒的曹茜的许安阳问。

“……”肖沥走了。

“喂！喂喂喂喂！”

许安阳在后面喊，肖沥没理他，他回了寝室，把那两张纸又看了一遍，撕了，扔进了装满水的洗手槽，然后把自己窝上了床。

才躺了没一会儿，许安阳就拉开门进来了，再次打断了他刚刚衔接起来的思路。肖沥有点不想睁眼，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装睡，许安阳这个家伙就会一直趴在他床前等到他醒为止。

“……”肖沥无奈的睁开眼，他看到许安阳果然在他床头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