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本宫逼着她,让她跪在外面,丢人现眼了?”武皇后陡然拔高了声音。</p>
“儿……不敢!”李弘再次叩拜道。</p>
“是不敢吗?”武皇后冷笑一声。</p>
李弘脊背一僵。</p>
武皇后霍地站起了身。</p>
她身形高挑修长,又是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同时,更给下面处于卑位者以莫大的压力。</p>
“还有太子不敢的事吗?”武皇后呵笑着,语声中的冷意森森。</p>
她直唤“李弘”为太子,便意味着,已经不肯将母子之情,放在眼里了。</p>
“儿——”李弘还想分辩什么。</p>
被武皇后猛然打断:“本宫问你话呢!还有你不敢的事吗?”</p>
李弘浑身禁不住地颤抖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p>
武皇后扬指直戳李弘跪伏的方向:“你不知怎么回答本宫吗?本宫替你回答!”</p>
说着,声音更厉道:“你替你的妻儿鸣不平的时候,可想过替自己的妹妹鸣不平!你的孩儿是宝贝,本宫的孩儿便不是宝贝吗!”</p>
婉儿惊愕地听着武皇后脱口而出的话,忘记了尊卑的规矩,怔怔地盯着不远处,那根武皇后直指向太子的手指。</p>
曾经,那根手指的主人,慵懒地指使婉儿干这干那;甚至多年前,那根手指的主人,毫不留情地对年幼的婉儿的小脸儿,又是搓又是蹭,害得婉儿如今想起,那种热辣辣的痛意,还如真实存在着。</p>
而现在,这根手指,却像是一柄世间最利的剑。</p>
当它刺向太子的时候,婉儿生出了一种错觉:太子已经,死了。</p>
她,武皇后说太子的“妹妹”,说“本宫的孩儿”,指的是……太平公主?</p>
婉儿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p>
所以,吐蕃人求嫁,使得武皇后不得不安排太平公主匆匆出家为女冠,太子是肇始者?</p>
婉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太子。</p>
身为一个穿越人士,婉儿无论如何没法认同历史上那些,以皇室女或宗室女嫁入蛮夷之地,以求几十年边境和平的行径。</p>
漫长的封建历史中,这样的事,可曾少了去?</p>
不止没少了去,还被那些垃圾文人,加以文饰美化,甚至还龌龊地演绎出种种掌故传说。</p>
还有什么为维护边疆和平、民.族团结做贡献!</p>
婉儿只看到了赤.裸.裸的血与泪,赤.裸.裸的男权社会之下,加诸于女子的屈辱!</p>
婉儿很想问一问那些怂恿这样的行径,为这样的行径歌功颂德的男子:若易身而处,他们可愿意身为女子,嫁于异邦,为君王分忧?</p>
若他们不想一辈子与家人骨肉分离,老死他乡,又凭什么强要女人们这么做,还要对那些无能的君王感恩戴德?</p>
明明就是那些男子们无能,以国中柔弱女子的人生,去博自家的一世安稳!</p>
如此比较而来,无论武皇后是否更多地出于一腔的拳拳爱女之心,这种全然抗拒的态度,婉儿是十分认同的。</p>
试想,若是没有如武皇后这般强势的一位母亲,有太子的撺掇,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是否会最终动摇,让自己的女儿嫁入吐蕃?</p>
婉儿无从想象。</p>
虽然在她所熟悉的史书中,太平公主没有不得不嫁入吐蕃,是缘于唐高宗的“爱女心切”,但谁又能说得清楚,这里面有多少,是武皇后竭力为女儿争取的结果?</p>
毕竟,史书是男人们写的。</p>
在他们的眼里,“女人”早已经成为一个,物化的存在。</p>
只有全心疼爱女儿的强势的母亲,才能这样护住女儿安然。</p>
也只有同样身为女子的女皇帝,才会真正懂得,女子们的不容易。</p>
这大概也就是,女皇帝存在的意义吧?</p>
无论社会如何开化,如果男子们意识不到,女子也是有脑子、有能力,也能够站到不逊于他们,甚至高于他们的位置,他们就只会生生世世地、永久地,将女子压迫在身下,任意妄为,甚至将自己的意识强行灌输给女子,让她们从出生的时候起,便自轻自贱,甚至互轻互贱。</p>
如此,那些如笑话般存在的“贞节牌坊”,那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混蛋逻辑和规矩,才不会如男子捆缚在女子身上的裹脚布那般,恶臭!</p>
这么想着,婉儿便想得极远。她的心情,也突然激动起来。</p>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一点儿很重要的东西——</p>
那个比生存下去、好好生存下去,还要重要的东西。</p>
也许,她是幸运的。</p>
她幸运地穿越到了这位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的时代。</p>
哪怕这是一个前路完全无法预料的时代。</p>
说不定,她可以协助眼前的这位未来的女皇帝,成就千古帝业。</p>
她不为了青史留名,她只想在若干年后,在与她所穿越来的时代平行的世界中,人们再议论起“历史上的女人”的时候,萦绕着的,不再是悲哀、凄惨与无助。</p>
婉儿的一颗心,雀跃起来。</p>
而她并没有意识到,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皆被收入了,武皇后的眼中。</p>
喜欢武陵春请大家收藏:(..)武陵春更新速度最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