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件事是显而易见的——</p>
对于李贤之前像模像样的请罪，她好像根本就没听见。</p>
罗大富杵在原地，一对小眼珠儿转向武皇后，又转向李贤，脸上的忧色，浮了上来。</p>
罗大富正忧虑无着的时候，忽听得从殿内传来熟悉的咳嗽声。</p>
从殿内缓步走出一个高瘦的身影。</p>
赭黄便袍，没着冠的中年男子，他的脸色几乎与身上的袍子颜色差不多，晦暗的颜色与武皇后健康的脸色孑然不同。</p>
“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温和，走到武皇后的身边，带着亲昵。</p>
武皇后淡淡地滑了他一眼，没作声。</p>
李贤和罗大富顿觉如蒙大赦。</p>
李贤更是抢先一步，伏身行起大礼来。</p>
“父皇龙体大安！儿夤夜搅扰父皇母后安眠，是儿之错！请父皇治罪！”李贤叩拜道。</p>
他言语干脆利落，又行着大礼，让皇帝的心情霎时间好了许多。</p>
“你的孝心，父皇和母后怎么会治你的罪？”皇帝说着，看向了武皇后。</p>
见武皇后依旧面无表情，更不做声，皇帝遂不自然地右手凑到唇边轻咳一声。</p>
又转向婉儿和两名小内监所处的位置，音声微沉道：“罗大富，这是在做什么？”</p>
罗大富仿佛被点了穴的人突然被解了穴，登时来了精气神儿，赔着笑往前凑。</p>
刚要开口，话头儿就被截了去：“这是妾宫中的女官，来这儿回话，不知怎么得罪了罗总管？”</p>
皇帝温言，皱了皱眉，责问的目光看向罗大富。</p>
罗大富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脸上仍维持着得体的笑容。</p>
“圣人明鉴！这位娘子口口声声说是要见……圣人您，又不曾表明身份。老奴想着这深更半夜的，其身份不明恐为歹人，兼如此十分地违制，便大着胆子自作主张请她且退下……孰料她竟不肯，还吵嚷起来。老奴无法，只得命人先堵了她的嘴……”</p>
罗大富说着，又朝武皇后深深拜了下去：“老奴竟不知这位娘子是天后身边的女官，是老奴之错！请天后治罪！”</p>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p>
接着转头去看武皇后。</p>
武皇后则根本不买账，冷哼道：“既然已经知道她是本宫身边的女官，罗总管还打算这么堵着她的嘴吗？”</p>
罗大富哑然，忙亲自颠儿到婉儿身前，取下那团绢帕，又笑眯眯赔礼道：“委屈娘子了！”</p>
见婉儿犹伏在地上不言语，皇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p>
武皇后则抬眉瞄向立在一旁的李贤。</p>
“无事就退下吧！”她淡淡地向儿子道。</p>
李贤看看皇帝，见皇帝没什么表示，只得躬身退下。</p>
刚抬步要离开，武皇后忽然又开口道：“你兄长病了，你可知道？”</p>
李贤身躯一抖，忙回道：“儿知道！”</p>
“知道就常去东宫陪你兄长说说话，别总在外面胡闹！”武皇后幽幽又道。</p>
李贤这一次是实打实地打一个哆嗦，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儿遵懿旨。”</p>
李贤退下之后，武皇后的脸上方有了些表情变化。</p>
她随着皇帝的目光一起投向婉儿。</p>
看到婉儿仍萎顿于地，武皇后叹气摇头：“这孩子吓坏了……着实可怜！”</p>
皇帝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悲悯，但转瞬即逝。</p>
武皇后十足地了解他，就在那丝悲悯消失的当儿，她慢悠悠地又开口问道：“九郎知道她是谁吗？”</p>
皇帝听武皇后唤自己九郎，蜡黄的脸上，便现出了几分温和来。</p>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莫非她除了是二娘身边的女官，还有旁的身份不成？”</p>
武皇后也笑了笑，如闲谈般道：“她是上官仪的孙女，叫上官婉儿。”</p>
皇帝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连罗大富也收不住目光，打量了婉儿几眼。</p>
表情着实僵硬了一番，皇帝讪讪着：“上官仪……咳！这么巧啊！”</p>
心里面暗自庆幸，得亏儿子已经被打发走了，不然掀出上官仪的陈年旧事，自己这张天子老脸，往哪儿放啊！</p>
一时间又觉得“二娘当真体贴极了”。</p>
“不是巧，是妾瞧着她颇有些才学，便收在身边做了女史。”武皇后笑意妍妍。</p>
“哈……是吗？”皇帝有些局促，似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p>
武皇后早就洞彻了他的心思，仍笑道：“说起来，上官婉儿还是九郎的同门师妹呢！”</p>
“啊？”皇帝有些反应不及似的。</p>
蓦地明白了什么，哈哈笑道：“二娘说的上人当日收的徒儿，便是她吗？”</p>
“正是！”武皇后颔首。</p>
“既能被上人看中，那定然是不凡的！”皇帝一下子就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p>
如此甚好，有上人这一层，便不必提上官仪触霉头了！如此甚好！</p>
皇帝很觉高兴。</p>
武皇后适时道：“既为上人之徒，九郎之师妹，九郎总不好让自己唯一的师妹，就只是个小小的女官吧？”</p>
皇帝闻言大笑：“二娘说得很是！便封她为……才人吧！二娘觉得可好？”</p>
才人便相当于后宫之中的五品官了，位分着实不低。</p>
“九郎欢喜就好。”武皇后含笑道。</p>
皇帝也确实挺欢喜，一时之间便顺口纠正武皇后道：“不过二娘有件事记错了！朕可不止这一个师妹，故贤太妃也算是朕的师妹啊！”</p>
武皇后的脸色，立时变了。</p>
喜欢武陵春请大家收藏：(..)武陵春更新速度最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