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劲闭了闭眼睛，皇帝才稳住身体，没让那昏天黑地的感觉吞噬了自己。</p>
“太子何在？”皇帝的声音冷了下去。</p>
“太子？”武皇后无所谓地挑了挑眉。</p>
“陛下说的，是那个诅咒君父、忤逆母后、罔顾人伦、不孝不悌的孽障吗？”武皇后笑得讽刺。</p>
一个接一个的形容词汇，将皇帝打得一个趔趄，他的嘴唇抖着，眼底终于现出了属于孱弱无助之人的惊恐出来。</p>
“你、你把贤儿怎么了？”皇帝的声音颤抖。</p>
武皇后心内冷呵一声，很有一种为自己不值得的痛意。</p>
不过，既然表面上的温和已经被撕裂开来，便也不必自怜自伤了。</p>
她何时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p>
自嘲地笑了笑，武皇后双眸直视皇帝：“陛下难道不该问，他把我怎么了吗？”</p>
她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宫”。</p>
既然破开与皇帝之间勉强不得的温情脉脉，那么这个依仗着皇帝的身份的自称，不用也罢。</p>
“他怎么会对你……”皇帝艰难地喘着气，蓦地抓住了徐婕妤的手臂，借以维持住自己的站姿，而不是抢到在地。</p>
徐婕妤顾不得手臂被抓得生疼，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武皇后。</p>
武皇后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她的注视，依旧用她那特有的慵懒却不失威仪的声线，徐徐道：“陛下不信我的话？”</p>
皇帝被问得讷讷，尚未来得及回答，就被武皇后抢了白——</p>
“所谓‘母凭子贵’，陛下既然信不过我，便请招了姐姐回来吧！”</p>
武皇后的话，如一记惊雷，炸响在了大殿之内。</p>
那一桩宫闱秘事，在场之人多有风闻，但谁也没想到，武皇后竟然在这个时候，明晃晃地亮了出来。</p>
而这件事，一旦被亮到了明面上，就如一柄寒光闪闪的刀子，直接戳进了皇帝的心窝。</p>
“二娘……朕……”皇帝嗫嚅着，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自己的皇后。</p>
武皇后利落地一抬手，示意皇帝不必说些有的没的。</p>
“陛下若不信我，尽可以请法师招了姐姐的魂魄回来陪伴……”</p>
她说着，残忍地笑了笑：“届时，陛下与姐姐一家三口团圆，只怕高兴得很呢！”</p>
“一家三口”指的，显然不只是皇帝和已故的韩国夫人两个。</p>
皇帝闻言，脸上登时露出了惊恐的声色。</p>
病重之人，最怕的就是“死”字。而招法师什么的，显然就是要与那个属于亡灵的世界相沟通。</p>
他现在怕死怕得要命，怎么肯有一字半句涉及那个世界？</p>
皇帝虚弱地笑了：“二娘糊涂了吗？明道长已经……已经仙去，哪里还有人能……能做那种事啊！”</p>
他连“死”这个字，和“招魂”这个词，都不敢说。</p>
对于皇帝的反应，武皇后早已了然于胸。</p>
她轻嗤一声，幽幽道：“陛下也还记得明道长已经不在了？”</p>
说罢，又直指关节儿：“陛下就不想知道是谁害了明道长吗？”</p>
皇帝脸上变色，联系眼前光景，他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却仍是难以置信。</p>
武皇后没指望皇帝再主动说些什么，于是朗声吩咐道：“请裴相公！”</p>
马上有人去传，一身宰辅服色的裴炎很快昂首入内，向皇帝行礼之后，便道：“臣已查实，道士明崇俨被东宫中官赵道生所杀。赵道生之供状在此，请陛下过目。”</p>
皇帝看着面前熟悉的自己的宰相，怎么看都觉得陌生得很。</p>
可无论如何，“赵道生”这个名字，皇帝是熟悉的，那可是李贤身边最亲近的内监。</p>
一个东宫的内监再如何得势，敢对皇帝亲信的红人下死手吗？</p>
这件事由谁主使，昭昭然。</p>
“赵道生之供状，请陛下过目！”裴炎举着供状良久，不见皇帝有所反应，又道。</p>
皇帝无法，只得勉强接过，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随手抛给了罗大富。</p>
“朕知道了。”皇帝无力道。</p>
裴炎却在此时又躬身行起礼来：“臣还有本奏！”</p>
皇帝嘴角抽了抽，直觉告诉他，裴炎接下来要说的，绝非好话。</p>
不等皇帝说什么，裴炎自顾道：“臣等缉拿赵道生的时候，无意中在东宫发现了一条密道……”</p>
皇帝听到“密道”两个字，登时警然。</p>
“……因那密道在东宫内，事涉宫闱，臣等不敢擅处，请示天后娘娘。得天后懿旨后，臣等于那密道深处……发现了两百余件兵刃、铠甲等物。此是详目清单，请陛下决断！”裴炎说着，又奉上了卷札。</p>
兵刃！铠甲！</p>
皇帝已经听得怔住。</p>
这些东西放在东宫的密道里面，不是想造反，谁信！</p>
他这一次沉不住气了，劈手去抓裴炎手里的卷札。</p>
怎奈身体实在太虚弱，加上又急又气，登时只抓了个空，眼前一黑，整个身体栽向了地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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