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居位于龙津桥以南,是上京颇负盛名的酒楼,也是最大的一家正店。
既是正店,菜肴酒酿的品质一定是上乘的,所用到的餐酒器具最次也是金银所制,消费不是不是寻常平民承受得了的,因此常来光顾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八仙居的店家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美丽女人,人称莲娘。
这位莲娘原是南方官户雇佣的厨娘,一手烹调技艺闻名南国,后来忽然就到了京城,拿出全部身家创立八仙居,聚集各地名厨,烹调南北美食,使之成为官绅们流连忘返之地。
八仙居的名声散播出去,价钱一路水涨船高,虽然有坐地起价之嫌,仍有不少的人豪掷千金。
无论是从何而来,但凡有些身份的,有万贯家财的,谁不吃上一顿百味盛宴,仿佛不能证明身份的矜贵。
酒楼经营了这些年,莲娘似乎摸准了食客们的心思,从没担心酒楼会因价高的问题关门大吉。
她甚至不提供菜单,报价是张口就来,时至今日,对于那些斗鸡走犬的二世祖,她的报价往往决定了他们在同伴面前的优越感。
譬如刘相家的小儿子刘淮安,就是常客之一。
这位小郎君有钱又有闲,吆五喝六,就爱往大街小巷里窜,秦楼楚馆,酒楼饭店处处都能见到他的身影,人称“刘上京”。意思是你要找他不必去刘府,在上京的大街吆喝一声,说不定就能在某个人口中知道他的行踪。
说起来,把这颗摇钱树送给莲娘的,正是和他有着天大过结的薛醍齐。
薛醍齐想起当时的自作聪明,肠子都悔青了。
因为她低估了刘淮安,这个刘相家的小儿子简直就是二世祖中的清流。
斗鸡走犬,不学无术,纨绔子弟有的不良习性他有,但从不仗势欺人,莲娘在他身上痛宰了一笔,他非但不气,还乐呵呵的往里头送钱。
就是那种“你越是宰我,我越是痛快,痛快就要继续送钱”的非典型二世祖。
他的钱总也花不完,到八仙居来大手一挥,痛快地点了最贵的八仙鱼。
莲娘每月就下一次厨,钓一尾鱼,做一道烩鱼。
这道八仙鱼美味可口,可谓菜中珍品。
薛醍齐攒了差不多整整一年的银子,就盼着今儿这顿解馋。
没想到叫刘淮安那个小王八蛋给截胡了。
因为在出宫的时候,韦舒征被她脖子上的血惊吓到,觉得这样招摇过市会特别惊悚,而且被台官抓到,他们两个都得吃板子。
本着关心朋友会失血过多而亡,又不想吃板子的的理由,韦舒征强烈要求她去殿中省尚药局处理伤口,把脖子上的口子包扎起来。
到龙津桥时,正值黄昏,在殿中省公厨蹭过饭的韦舒征已经饿得两眼发昏,上来先要了两碗饭,对跑堂的吆喝道:“我要的八仙鱼,尽快啊。”
扒饭的时候还不忘逼问薛醍齐,她和定陶王到底怎么认识的,“虽说你失忆了,好歹也再想一想啊,我看定陶王生那么大的气,不像是假的。”
薛醍齐被他没完没了地问一路,头都大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韦舒征收了宜安公主的银子,答应尽快写出下半卷,不问点什么出来实在不甘心,“依我看,八成就是失忆前的事。”
薛醍齐皱眉,“去年?前年?”
她这么一说,似乎过去没多久呢。
韦舒征啧道:“小王爷毛都没长齐呢,你就辣手摧花了,这就罢了,事后还翻脸不认账了,简直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薛醍齐啪地摔了筷子,“骂够了没有。”
他骂的难听,的确过分了,韦舒征怕她会揍他,抱着碗站起来,招呼住往隔壁送酒菜的跑堂,“我们要的八仙鱼呢?你们东家还做不做生意啦。”
跑堂弓腰道:“韦爷对不住了,我们东家说你们来的太晚了,过时不候。”
韦舒征敲着碗沿,“这什么话,我们都付过定金了,你给我说过时不候。去去去,叫你们东家来。”
跑堂盯着他瞧了瞧,大概是瞧出他真的生气了,道一声稍候,便小跑着下楼。
薛醍齐听说鱼没了,心情如火上浇了油,蹭蹭地冒出火苗。
她捏着指关节,咔咔地响,韦舒征不敢过去,就站在围栏边火急火燎地喊莲娘的名字。
不多时,楼梯慢悠悠地上来一个美人,声音拖得老长,却柔得酥了骨头。
“这是谁啊?”
美人纤纤玉手掩着唇打了一个文雅的哈欠,腰肢如水蛇,一摇一摆地扭上来。
看她行动风流,媚眼如丝,甚是勾人,穿着打扮却相当保守,一件对襟窄袖衣,稍露一点红色抹胸,偏就是这点红色,反而引人遐想。
韦舒征见惯了,也不觉得半老徐娘哪里勾人,心里只想着他的八仙鱼,“莲娘,你把我的鱼给谁了。”
莲娘才看见他似的,语气惊怪,“哟,这不是韦奉御?”
韦舒征被她一打岔,愣了一下,“你消息倒是灵通。”
莲娘扭着她的腰进屋,在瓷凳坐下,目光在薛醍齐那张阴得吓人的脸上淡淡扫过,掩着红唇一笑,“也不看看我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