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天的政务回到官舍,薛醍齐脱下满是汗味的公服,打了热水擦洗身上,换了件干爽的圆领袍,才觉舒坦许多。
外头日头落下,地面余温未散,将窗扇打开透了风进来,临窗伏案,将交到银台司的奏疏文书写好,天已彻底擦黑。
薛醍齐打开铜镜,瞧了瞧颈上的伤疤,浅了许多,于是又将生肌膏剜了一块涂上。
内宫里头不知又是谁送进来一篮橘子和荔枝,小黄门一早搁在案上,她掰开吃了一个,略解口渴,趁着气温渐凉,把那浸汗发嗖的衣物抱去树下水井旁,打水浆洗。
官舍里头虽雇了僮仆服侍,她到底不好叫男人替她洗贴身的衣物,只能自己动手。
只是她才将衣裤晾晒起来,便听门外喁喁私语,薛醍齐觉得古怪,自她入朝,无论在枢密院上值亦或是官舍下榻,送她吃的就罢了,还总是有宫娥和小黄门窥视。
薛醍齐无语至极,大步上前,将门大力扯开,果不其然撞进来两个着襦裙的小宫娥。
她抬手将两人稳稳按住,在暮色里打量一番,纤眉微挑,“二位要进来坐坐吗?”
小宫娥脸色通红,不停地摆着手,“不、不……我们不是故意窥视太尉的,只是太好奇了,忍不住……。”
“好奇?”这倒是新鲜,“怎么说?”
小宫娥面面相看,有点不相信,“每日都有人送吃食给太尉,太尉就不觉奇怪吗?”
“是很奇怪。”
薛醍齐抱着手臂,五指摩挲着下巴,纤浓的睫毛扑扇着,眼珠幽幽地转动,“你们看的那本书看到第几卷了?”
两个小宫娥惊住了,交换着眼神,原来太尉是知道的呀。
其中一个吞着口水,“第、第九卷,听说写到十一卷了,但韦奉御先卖给宜安公主,不给看,第十卷估计还要等一段时日。”
“这样啊。”薛醍齐磨着下巴,想了想,循循善诱道,“那你们看一次给他多少钱。”
小宫娥颇是肉疼地举起十根手指,“一人十文。”
“哦,一顿饭钱。”
“好看吗?”
“嗯嗯。”
小宫娥眼睛里泛着崇拜的光芒,“国中好文,都去考取功名搏前途,尽是一些文弱书生,竟无人请缨上阵保家卫国,这些年多亏太尉,边关才得安宁,在我们眼中,再没有比太尉更威风的将军了。得知太尉救驾受封,我们可高兴坏了了,都想着要把好吃的送给太尉。”
言毕,她低下头,绞着一双手,娇羞道:“竟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太尉。”
“咳咳,过誉了,那不过是我的职责所在,并不值得夸耀。”薛醍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跟她一个女人说这些,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好吧。
但她也不好直言,便和善地笑道:“天色晚了,快些回去吧。”
小宫娥们也不搅扰她了,敛衽行了一礼,不舍地离去。
薛醍齐合上门,挑了挑眉。
可以啊韦舒征,无视她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
这笔账,得找个恰当的时机好好清算了。
韦舒征还不知晓自己被出卖,露了馅,此时还在灯下奋笔疾书,每每没有想法写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打开百宝箱,看看他赚来的财宝,便觉辛苦都是值得的。
然而他近来潜心修书,用心太胜,不知几卷书在民间大热,甚至那茶楼酒垆都讲起了评书,惊动了上京的府尹。
不知怎么传的,竟传到了姒郸尹手里。
他把那书皮翻来覆去地瞧,满目嫌弃,“薛将军大战敌营太子三百回合。一看就不是正经书。”
半眼也不看,随手扔到一边,直接沉了箱底。
倒是后来收拾箱笼的观狐瞧见,捡起来翻了几页,竟然很是对他口味,于是将书从头至尾看完,又去买了其他几卷。
以至于他再看见自家大王的时候,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万万没想到,他家大王这副身板还能取代敌营太子成为薛将军的裙下之臣。
不是他贬低大王,就大王这种刀子嘴豆腐心,强硬不起来的,压在下面才比较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