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舒征显然没想到会看到她,登时半张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薛醍齐从他这副表情似乎嗅到了古怪,虚着眼道:“鬼祟得很,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罢?”
“没有,绝对没有的事。”
韦舒征两只手摆着,站起来的时候都费了好些力气,又低头胡乱扑着袍子上沾带的泥土。
宫女们近来脾气有些躁动,四处扬言要套了麻袋暴捶他,还派了不少人在尚药局盯梢,只等他前脚出宫禁,好发泄怨气。她们背后有宜安公主撑腰,被逮住的话估摸着连骨头渣都不剩。他这是躲人呢,怎么敢让薛醍齐知道。
薛醍齐多精明的人,随便一个动作都能看出猫腻。
因此韦舒征不敢逗留,笑呵呵地说:“你这是回官舍吧,我也准备出宫了。这月等你休沐,我们去莲娘那儿吃鱼喝酒,再聚吧。”
薛醍齐都没说什么呢,他就极力岔开话,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派。
薛醍齐瞥了他一眼,声调淡淡,“朝廷里不少人等着抓我的把柄,你可别太过火。”
“省的,省的。”韦舒征伏低做小,听话得不行,还躬着腰送她走了几步。
看她一直往官舍方向去,方暗暗松气。转念想着,薛醍齐的那句话怪得很,总觉哪里不对,他却愣是想不起。
又怕再呆下去被人逮住,坚决不敢在这里走神,于是佝着脖子疾走,走了一阵,脑子灵光一现,竟就这么忽然想起来。
坏了,薛醍齐知道了。
他脸色发白,脚下发软,眼看着走不动道了,背后又是一声轻喝,吓得他再顾不上许多蒙头就跑。
只是跑得再快,他也跑不过四面围拢过来的内等子。三两步就被前头迎过来的人堵了回来,他擦了把头上的汗,笑吟吟的,绷得面皮泛酸。
宜安公主甩着袖子朝他过来,嘴里呼呼喘着气,“韦三郎,见到我你跑什么跑?”
韦舒征硬着头皮给她拱手作揖,“臣眼瞎没瞧见呢,这就给公主请安。”
死在公主手里也比死在一群宫女手里好吧。
他把腰塌下去,还未直身起来,宜安身旁的两个小黄门就势钳住了他的胳臂。
韦舒征左看右看,脑子发懵,“公主这是做什么?”
宜安几个大步上来他才得以看清,先帝这位捧珠擎玉的小公主胀红着脸,似气得不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惹她不如意,宜安已然揪住了他的衣裳,攥捏着拳头狠劲地砸。
“韦三郎,你还我李老三。”
“谁要你多事写个小王爷,我只要李老三和薛将军和和美美,相亲相爱一辈子。”
气恼到要杀人的宜安公主声嘶力竭地吼了一通。
韦舒征听愣了,也明白了起因。这么说来,和那些宫女是一样的,为了一个脾气大还拽的要死的李老三来找他麻烦。
他抬头望天,还不如死在宫女手头呢。
“公主就说吧,只要不让臣改,怎么都行。”
他咬牙往自个心头压了块秤砣坠着,怎么着,这位小公主也翻不出多大的事叫他办,至多他憋一口气罢了。
宜安听了他这句,也就放开了提要求,“你答应过的有机会一定带我认识太尉,你什么时候带我去。”
这才是给自己挖坑往里跳呢,韦舒征只恨不长记性,又不能给方才的自己一耳光。
“下次吧,薛太尉忙枢密院的事,我都好久没见到了,想见一面都得往门上递牌子提前侯着。”他搪塞了两句,胡诌起来脸都不红。
宜安心思简单,才不知道他那么多的花花肠子,闷闷地扁着嘴,拉扯他的袖子,“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嘛。”
她抱着手摇晃,几乎把袖子扯掉,韦舒征拼命护着,“公主别拉拉扯扯的,让台官看见臣还要不要命了。”
宜安还算明理地放开袖子,又皱着眉和他闹,“韦三郎,你说话一向都不算数,说好一卷的,却只给了半卷打发我。银货两讫,我给足了银子,你的货几时交?”
“半卷也好啊。”韦舒征揉着眼睛,“我眼下半卷都写不出来呢。”
“韦三郎!”
宜安作势要打,韦舒征一下抱住了头,“臣立马给公主写,行了吧。”
宜安被他这么一捋,气就顺了下来,“这是你答应的,我要你现在就写。”
她招手唤小黄门,“去给韦奉御备笔墨。”
又一个小黄门过来请他,“奉御跟小底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