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醍齐脑子里浆得一塌糊涂，想着自己近来安分守己，规矩行的也端，不该招惹到哪儿。www.biqugexx.net

情爱上再是不开窍的人，也该咂摸出这话里的非比寻常。

她思绪急速翻涌，愣得不知所错，手里又是一阵奋力挣动。少年人反抗了起来。

她顺势就握住少年的后衣领子，揪着人站起来，轻抿了抿唇，仍是平常那样疏离而远的微笑，“下官正要捉了这二人去上京府。大王是往何处去？”

也是，彼此连个简单的牵扯都没有，那句看似愤怒炸出来的话的确要叫人多想。

姒郸尹的怒意来的其实很莫名，连他自个也弄不清自个此刻反常的行为举止，只顾抽干漫上喉咙的簇簇肺火。

一口气想要把几年来的憋屈痛快地吐个干净，却被她始终到不了眼底的笑容击了个粉碎。

心情一时愤怒，又一时平淡，忽上忽下，软绵得无处着力。

憋一口气，他到底还是把那股复杂难辨的情绪费力按捺下去。

“去睿王府。”

姒郸尹驻足后，抬脚在锦衣少年的小腿踢了一下。

少年蜷缩起四肢，松垮的发髻掉了几丝出来，耷拉在脸旁，裹得尽是血和口水，整个人软在地上搐搦，狼狈到不敢露脸。

“我不敢犯了。你们能不能放过我。”少年说哭就哭起来，粗噶刺耳的一副嗓子。

姒郸尹神情不耐，“御道上纵马，你怎么没想到要放过别人。我不会责你，惩还是罚，和上京府尹说去。”

薛齐深以为然，“王法不是陈设，错了就去上京府认错。”

她反翦了少年的手，牢牢地铐在脊背上，走了几步，又回头来道：“大王，下官去上京府，先行一步了。”

姒郸尹望了眼不远的卓望楼。街衢治安警戒的处所。

近几年，文臣的猖獗，替朝廷养出一群尸餐素位的蠹虫，反过来，蠹虫们又百般替他们的主子遮羞粉饰。

他收回视线，眼底最后的激荡泯灭得一丝不剩。

小衣小帽的观狐也喘着气来了，带着军巡铺的人，在马车倒下的地方把另一个少年收押起来。

他又一路小跑，来到姒郸尹跟前，一句话都没来及开口讲，姒郸尹一个提步就从眼前走了过去。

观狐半张着嘴，看他大步追在薛醍齐身后，眼睛缓缓睁大了。

姒郸尹在身后，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唤了她的名字。

“薛醍齐。”

忽然唤这一声，任谁也会下意识回头的。薛醍齐扭着脖子，“大王还有事？”

姒郸尹攥着手，指甲抠进掌心。m.biqugexx.net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她在任何地方，都有本事豁出自己的命去。杀敌的时候，更是一马当先，以血肉之躯替将士先行开出一条路。

说的最少，做的却最多。他见过黑暗仕途中所有的倾轧和不公，也见过窝囊的男人们在毡帐里泛泛而谈，尽是对女人的轻蔑。他们永远都想不起，冲锋陷阵时谁替他们挡刀，捱了一刀又一刀，旧伤又添新伤。一个女人的身体，伤的比男人更重。

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吧。他也觉得古怪。

然而更怪异的是，无论心里装了多少对她怨恨，他都想在这时候抱抱她的身体。问她伤到哪了，疼不疼。

他看她颈上已然淡去不少的剑伤，黯然地撇开目光，放轻了声音，“举手之事，你何必亲力亲为。”

他说完，又一群甲卫赶了过来。

不仅惊动了军巡铺，连上京府尉和皇城司的人也来了。玉卮引着他们过来的，手指着两个惨兮兮的少年人，“就是他们纵马伤的人。他们在御道上逆行，冲翻了几家商铺，还对当朝太尉口出不逊。”

府尉向二人揖礼，脸上的汗滚落着，“辇毂之下发生纵马伤人案，是下官监管不力，下官这就押回上京府好生审理。让二位受惊了。”

他示意手下的兵卒，兵卒替过薛醍齐的手，把半死的少年扣押起来。

少年被这么架着，舒坦多了，先前骂人的精力也恢复了八成。

他说：“罪不至此，你们这是以势压人，我不服气。”

玉卮仰头长出了一口气，梗着脖子道：“你们都听见了啊，伤了人还敢叫屈。”

薛醍齐转着手脖子，笑道：“我信府尹为人正直无私，会秉公办理此事。”

府尉称是，偷抹了把汗，押上两个人告辞离开。

场面散了，御道上开始收拾残局。薛家的姐弟们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薛醍齐按住弟弟们，让他们拜见定陶王。姒郸尹早已走出一段距离，常见的小黄门跟在身后，时不时回头往这里张望，见她举目，又是一阵小跑。

纵有如蚁人群，姒郸尹背影仍是清瘦萧索一个。

似曾在哪见过。

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和她模糊记忆中的身影重合成一个人。

也许，所有的症结只要开口就能解开了。

“你们不要乱跑，我去和大王说几句话就回来。”

薛醍齐安抚着幼弟，嘱咐玉卮看好弟弟妹妹，果断追过去。

姒郸尹已走到御廊上去，观狐在耳畔小声说了句，“太尉过来了。”

姒郸尹抬眼，愣住了。

他没想到她会追着过来，在穿梭繁忙的人群里，他们相遇。

看她褙子和百迭裙在走动的微风中拂摆，竟生冲动，想要抬手压下去，替她抚平每一道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