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听话的少年郎。www.biqugexx.net
想到这个,薛缇齐勾唇笑了笑,在看向他的时候就带了几分审视。觉得“少年郎”三个字青春美丽,真的特别适合姒郸尹。
其实他也有二十岁了吧。在魏国,同龄男子大多已经蓄须,成为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他却还显得分外年轻。人前故作老成,人后亢心憍气,年少仿佛常驻在他脸上不曾衰败。
记得在离宫她见到他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少年是少年,眼里的戾气和痛苦总也散不开,但现在,怎么就眼如清波,光彩不掩了。多看上一眼,就不知不觉间陷进去,实不敢与之对视。
薛缇齐想到他们还有一段肌肤相亲的过往,虽然没有点滴记忆,手心里还是阵阵发热。她目光飘忽着,从他脸上移开,姒郸尹恰就捕捉到了。
他脸上还泛着晒后的红斑,亮出一口整洁的白牙,“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被逮个正着啊。薛缇齐赧然,却是大方一笑,“是啊,美人赏心悦目,是个人都想多看几眼,饱饱眼福。”
从前她夸过他好看,姒郸尹是不惯旁人夸赞他为美人。此刻他非但没恼,还得意非常,“放眼朝堂,翘楚虽有,唯我还可入眼罢。”
少年人,少年自负。但他是少年王,薛缇齐真不好说他哪儿不好,忍笑转开头,望向亭台楼宇,园圃里的花香扑鼻而来。
“大王,我得去了。”
他趁势拉她的手。薛缇齐蹙眉朝四周扫了一眼,压声道:“宫禁后苑,注意言行。”
姒郸尹不在意,“那又如何。看见就看见了,谁敢非议。”
“大王满脑子儿女情长,把辅君之事放在心里哪个位置。”她说完这句,又觉自己没有立场劝诫。丹唇一启,补救的话也只到嘴边便咽回去。
姒郸尹讪讪,把手放规矩。薛缇齐提步要走,他又出声,“天还热,你把汗擦一擦。”
薛缇齐取出一块绢帕,胡乱擦好,顺势理好衣袖。他还没有走的意思,她只好催他道:“那你快去。”
姒郸尹千万个不情愿,还是梗着脖子应下,“你进去了我再去。”
刘后在广圣宫水榭分别接见过皇帝的两位讲师。人走茶凉,刘后新煎的龙凤团茶用琥珀玉盏盛,给一位风韵犹在的中年宫妇。www.biqugexx.net薛缇齐来时,妇人从水榭徐步出来,宫娥簇拥着扶她下台阶。
小黄门在薛缇齐耳边小声道:“这位是闵王生母康太妃。”
青鬓金翠,大衫曳曳,盛装下的神态倨傲锋锐,却也年轻闲冶,难以看出已然是一位成年藩王的母亲。粗略看一眼,也知那位藩王完美继承了生母容貌的优点。
薛缇齐叉手行礼,康王妃朝这里掠了一眼,而后在庑廊前坐上檐子。
小黄门道:“太妃是明宗皇帝那朝的老人了,娘娘体恤,准她禁内辇舆代步。”
确是老人。刘后在她跟前是晚辈。
宫娥捧着茶具出来清洗,薛缇齐进去,水榭里香风习习,桦烟袅袅,水声伴着瑶琴音。刘后在琴案后拨弦,一如寻常人家燕居之时,簪玉钗,着褙子,简洁朴素。
刘后按住弦,执一柄绢扇摇着,“薛卿来迟了一步,太妃今日来,才将听她抚琴一曲。太妃琴技卓绝,往往催人泪下,不禁让我想起闺中。”
她示意她坐,“难得有如此自在的时候,我也偷个闲,和太尉聊聊家常罢。”
刘后嗜茶,茶种类繁多,那些茶具的品质也都高雅难见,在茶席罗列开,取水烧铛,一边煎煮一边赏湖上水鸟,岸边竹木丛萃,薛缇齐这种不懂风雅的粗人也跟着静心。
只是这场闲话和朝事无关,刘后话里话外,淡如饮水,并无多大意义,看着真像打算安稳度日的后宫妇人。
薛缇齐饮了数盏茶,光线已黯,一阵阵的热风从水面泛来,茶铛吹冷了,玉盏茶也凉透了。
刘后缓缓道:“官家年少不知事,朝堂里诸事繁杂,大事上他不能着手,就请太尉多费心思。”
如果太后一心一意垂帘,薛缇齐不会置喙。但她突然放弃唾手而得的国柄,这可能是刘家的以退为进的伎俩。
一个二个旧臣手持天子墨诏冒出来,庙堂上公然分羹。多方夹击之下,刘家为家族长远计,拱手相让不无可能。
先帝的一手棋,比想象的还要缜密。他相信自己,不信任何人。帝王驭臣下的心术,仿佛与生俱来。
所以她们都是被牵着走进棋局,如他期望的那样,为权柄互相倾轧。
薛缇齐不觉得有被命运牵制的悲绝,反倒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