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郸尹有些怀疑,定了定神,再次看去。
的确是个女人。
她半垂着脸,背脊挺拔,声音和别的女人并无不同,但润中有力,掷地有声,军人特有的杀伐气扑面而来,那种自骨子里透出来的英气也是别的女人没有的。
别看她身形颀长,腰却细窄,身板也单薄瘦削。
破绽处处都是,再怎么装扮也不像男子。
姒郸尹摇着头,低头饮水,忽然听侄儿说了一句,“我皇叔病急,不如让他先回定陶县休养一阵,待病愈了再上京受封,薛太尉以为如何?”
姒郸尹喉咙一呛,还未下去的水喷了出来。
观狐忙来擦拭,被他抬手止了。
薛、薛太尉。
这么巧的吗!
姓薛的女将军。
姒郸尹缓缓抬眸,那女人眼皮微垂,但那双纤长的双眉,眼尾上扬的凤眼,和记忆里那张脸重合起来,熟悉到心口有如刀刺。
他攥紧杯子,呼吸倏地急促,咳嗽起来胸腔震动,直不起腰,观狐见他脸颊通红,吓坏了。
薛醍齐听到定陶王病了,还以为是病遁,没想到是真的病了。
这倒让她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走到他面前道:“既然官家说了,大王回定陶县休养十天半月也好。”
姒郸尹没吭声。
薛醍齐古怪地瞧了一眼,心头震撼。
年纪轻轻就咳成这样,别不是痨病罢。
“太尉放心吧,无论从前还是往后,小王都死不了。”
他也不知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是否带了满腔恨意。
但浑身血液在这一刻突然沸腾起来,整张脸滚烫无比,转瞬又压了下去,脊背发冷,时冷时热,交替发作,似乎是亢奋难抑,又似乎是强制冷静。
薛醍齐费解,她怎么得罪他了?
在她直愣愣的目光下,姒郸尹撑不不住了,起身对侄儿道:“臣去换身衣裳。”
子疆还不知道怎么的,稀里糊涂地应了。
姒郸尹像是胃疼的样子,佝着肩,在观狐的扶掖下离开侧殿。
薛醍齐看了看老睿王,老睿王很尴尬,“太尉见谅,我这个侄儿被他父皇惯坏了,脾气不好。”
薛醍齐也尴尬地笑了下。
她怎么觉得,定陶王对她有敌意,而且还不是一点。
姒郸尹从侧殿出来,晨雾散开,他憋了一肚子的气也消了大半。
“那个女人......”想他堂堂藩王,居然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狼狈。
此刻想起,恨不得将方才的自己拖出来吊打一顿才能解气。
他捶着胸口,悔的想死,“气死我了。”
观狐挠着头,不太懂,“大王是在说薛太尉?”
姒郸尹立时变脸,“滚。”
观狐摸了摸鼻子,“小人扶你去更衣。”
启程回京,卢缤和叶孤烟护送灵柩先行,殿前禁卫套好了銮驾,迎了新君上路,老睿王禁不起颠簸,便由韦充等人护送,缀在仪仗最后。
薛醍齐骑马走在銮驾侧面,只觉后背阴嗖嗖的,几次转头,都只瞧见满脸不善的定陶王。
说好要回县休养,却执意骑马来送,安的什么心?
“喂,我说你们怎么回事?眉来眼去的,也不收敛一点。”韦舒征都快被这种气氛冻死了。
薛醍齐扬眉道:“不会说话就把你的嘴给需要的人。”
鞭子朝他甩过去,韦舒征接住,“你不会是欠了他很多钱吧?”
朝后望了眼,那张鬼煞似的脸正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灼出窟窿来。
韦舒征转回头,十分笃定,“要不是你欠了情债,始乱终弃了那位爷。”
那眼神,是看死人的,没错了。
薛醍齐认真地想了想,“我该有印象才是。”
韦舒征呸道:“屁的印象,你伤了脑子,是小爷我救了你。”
“哦。”
薛醍齐淡定地点点头,忽地瞪住他,“你是说,我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