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关月脑袋里那跟弦“啪”地一声断裂,瞳孔猛然缩小,整个人如坠冰窖。居然有人要在他的侯府里,害章轩续。。。。。。
楚关月因着一大早被府里的事儿搅得头昏脑涨,混乱不堪,因此被早朝上皇上令他训练新军的事情也没了多少喜悦。下了朝周围的朝臣围着他向他道贺,他也心不在焉地拱手敷衍。
走到宫门口时,他目光一凝,看见了章星绕,看样子是要准备出宫门。那人长身玉立,身穿的还是一身白底三青色布衣,还是一副要去道馆绾了头发出家的模样。他想这人还真是他的灾星,昨天晚上才警告他树大招风,今日便发现有人在他侯府差点害了三皇子。还是离他远点罢了。
虽然给众家仆下了封口令,给了小李家人足够的安抚费,他心里还是恍恍然。一则他并不认为这事儿一定不会被人知晓大做文章。二则有人在他府上动手还追查不到一点皮毛令他坐立不安。三则,要下手的对象还是皇帝的三皇子,无论是有人故意陷害致他于死地还是皇室那不可言说的腌臜事儿,都使他如同一只处在暴风口的绵羊,无可躲避又恐惧万分。他楚关月不怕那气势汹汹的豺狼虎豹,就怕阴沟里暗处蛰伏的蛇蝎毒虫。如今,他也不可避免被牵扯到这未知的阴云里面,等待他的不知是惊还是险。
他闭上眼睛,有些疲惫。
皇帝陛下给新军赐名“向鳞军”,并把城北一块儿皇家围猎苑拨给他,让他训练。
楚关月幽幽道:“‘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还记得我爹刚刚去世那会儿我还小,刚刚跟着巡防营没两年。懵懂无知,一身披麻戴孝地站在祠堂里还没有很懂‘死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好像觉得再等我回来,我爹还是会拿着鸡毛掸子因为我背不下《陈情表》而揍我。而我娘亲对着我也没有哭泣,我以为一切都是照旧我以为我们家还是我们家。直到我被接到宫里读书的某一天,长公主家的小儿子突然不来了,听说是病了,后来一直不来,别人说那孩子死了。我那时才明白,原来‘死亡’代表了永远缺席,代表了永远不再回来。我疯了一样地闯出宫回了家,那时候我爹已经去世一年了。我那时候才明白,我的哭声迟到了一年,我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没爹的孩子了。我哭累在祠堂里后来是我娘把我抱回房的。她还是没哭,我以为她是不悲伤的。后来我才回忆起,小时候武棍耍刀都是我娘给我开的蒙,自我爹走后,她再也没有拿起过长刀。她不是不悲哀,只是这个家只剩她一个大人了,她既不能倒下让楚家无人可撑,也不能对着幼子哭泣徒添恐惧。只能在夜里对着那半边冰冷的被窝把眼泪往心里咽。我外出打仗的时候,听王叔说那一年里一向不信佛的她几乎在净水庵住了一年,每天焚香礼佛,沐浴清斋。现如今,各方蠢蠢欲动,我指不定哪天又上了战场让她揪心。对她而言现在凡是和‘军’扯上关系的都能让她心难安,我多希望能让她安心那么片刻。”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易渊大怒:“但这他妈就是你撂了挑子来曲烟阁当大爷的理由?!”
“嘘,别这么火大嘛!火大伤肾!以后娶了媳妇儿有的你哭!”楚关月闲闲抓起一颗瓜子嗑起来。
易渊恨不得把这货按头在夜壶里让他醒醒神,道:“皇上可是让你带头训练新军,你就跑曲烟阁?回去以后教士兵们喊口号‘官人你且慢点’?还是冲锋陷阵时候腰扭得软一些?”
“再过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就知道了。”楚关月敲敲桌子。
这时候台上这一出戏下幕了,众人大力鼓着掌,喝彩声排山倒海,要把屋顶掀开似的,纷纷向台上扔着赏钱。
看着那厮正把手掌拍的“啪啪”响,恨不得一掌拍死十只蚊子似的。虽然他也很想把相同力度拍在无耻的某人脸上,但是因为桌椅板凳要钱赔,还是咬咬牙忍住了。
结果就是,易渊怎么进的曲烟阁又怎么出来了,然后灰溜溜滚回了城北训兵营。
半月后,楚关月一身黑甲出现在了训兵营。
传令整装集合,可是大约半个时辰才三三两两的来全了,有很一部分人还是恹恹的,一副纵欲过度的时候。
楚关月面无表情:“军令一炷香内,全体将士来整装集合。迟到者,军法处置!”
易渊在旁接过话道:“大章军法,迟到四十军棍。开始执行。”
一少年跳出来:“喂!不就迟个到嘛!训练那么累,大家多睡了一会儿,又不是没有来。再说了,这里一半的人都迟到了,全四十军棍,还怎么训练啊?”
楚关月缓缓转过身,背着光,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面部表情。他冷冷道:“问得好。”
“行军打仗时,敌人骑着马,带着□□短剑突袭,你不就晚了一会儿嘛,等你睁开眼别人的铁蹄在你床边,你是准备当场血溅三尺,还是打算就床一滚等着被临幸?那你还是血溅当场好一点,听说蛮子又粗野又不讲究卫生。。。。。。”
那少年:“。。。。。。”
易渊:“。。。。。。”
众将士:“。。。。。。”
“我再来解答你下一个疑惑,”楚关月缓缓转过头:“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边防军马责重山岳,选士厉兵更需要源清流洁。带兵在质不在量。一个拥有极强战斗力的军队,号令如山,厉兵秣马,即使一身之身抵百万之师,即使敌众我寡,即使身陷囵圄,也面不改色,大义无谓。纵然身死,依然屹立不倒成为大章百姓的一道屏障。若是治军不严,将军不能上令下达,将士不能有令必遵,如同一盘散沙,风一吹就四散。这样的军队,打仗之前还不如找根裤腰带自行了断更痛快。你再看看你们身上的盔甲,手里的大刀长剑,哪一丝一毫不是朝廷所供给,百姓所缴纳?若是上不能纪律严明为社稷尽忠,下不能浴血奋战万里山河,要这么多兵有何用?还不如回家去养牛放羊给朝廷增加点赋税。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我宁愿要一匹凶神恶煞的狼,也不要一群哼哼待宰的猪!”
那少年大怒:“我乃陈贵妃之侄,你说谁猪呢!”
楚关月冷冷道:“言语不敬,加十杖。即刻执行!”
大章京都的浮华盛世掩住了诸位王公贵胄们的双眼,隔绝了他们的双耳。看不见各国群狼盯着江南的三秋桂子,江北的十里荷花。听不到苍凉的号角声带着滚滚黄沙,敌人的铁蹄正隐忍不发,蠢蠢欲动。
那些世家贵族虽看不到千里之外,但京都里的一切都看算计得真真儿的。训练新军,塞着自己的人进去,攀带些关系日后混个武将,既能为门楣添光增辉,又能在权利的角逐中抓住一把牌赌一赌。这盛世太久了,久到大家都忘了不是尔虞我诈,算计人心就能保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