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关月道:“这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时过三年突然打了鸡血想起要给你娘报仇,但是你也这样做了,而后你发现莫大人此时也准备动手除掉宁大人,于是你便找到了他向他投诚。你身负血海深仇,这个人也跟这仇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自是不会放过他。而他没见过你或者压根忘掉了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借你的刀杀人,血不沾身,出了事尽管推给吕大人他远远的根本沾不上。而他根本也想不到,帮他杀人的刀有朝一日也可能会成为害己的凶器。于是这么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便出来了。”
吕梵听及此处,仍是面无表情,可是攥着衣服的手微微发抖。
“你如同你先前所说的那样,杀了一个宁府家仆顶替了他的位置。而后熟悉了宁大人作息和习惯后便可以动手了。那晚的大概情形是这样的:宁大人知我明日便会来查堤坝之事,便连夜起草文书准备好好陈述一番。桌上的灯花一爆,屋内灯光稍暗,宁大人起身挑灯花,却没看见剪刀,于是唤人拿剪子来。于是等候多时的你便出来了,而宁大人也万万想不到这送到手上的剪子就是要了已经命的凶器。你将剪子递给宁大人,趁他不备之时抓住他的手猛然刺进他的胸膛,这能解释为何明明不顺力不顺手的姿势却能一刀毙命,也能解释为何本该是蜡末遍布,迟钝无比的挑灯剪子会如此锋利。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送上门的剪刀便是你的催命符!”
听及此处魏谷满脸茫然:“不对啊大人,宁大人好歹也是一个有品秩的官。何况这个节骨眼上您又专查此事,就不怕查出个一二来么?”
楚关月转过头,目光深沉:“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决堤。”
魏谷面色一片空白:“什……什么?!”
楚关月道:“他们给宁大人制造的命陨理由是什么?”
“大堤二次决堤,宁大人引咎自戕。”
“那我问你,”楚关月缓缓道:“何为前,何为后?”
“决堤在前,自戕在后。”
“错!自戕在前,决堤在后。自戕为因,决堤为果。”
“什么?!”
“宁大人为官清廉,无百姓痛恨。官小位末,亦无得罪权贵的机会。若不找个足够大的缘由,又怎么能让这一方父母官消失在众人面前呢?”
魏谷面色惨白,哆嗦着道:“所以……所以第二次决堤是,是因为……”
“没错!第二次决堤乃是莫大人联手吕梵一手制造的惊天大案,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说到此处楚关月已是愤怒难耐:“为了一个名头,上千人的性命拿去做文章!畜生啊畜生!你们真的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赎其罪!”
魏谷拼命压下愤怒,脑子闪过几丝清明:“所以,原来第二次决堤,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当你半夜得知大堤二次决堤夜见宁大人时,他其实已经陨命了。你所看到的影子不过是吕梵为你出演的一场皮影戏罢了!”
“你知宁大人深夜即使有急事,也不会衣冠不整见人。所以你只需要点上一只蜡烛,在窗上投下一个影子打发了来报告二次决堤的魏大人,这场瞒天过海的惊天骗局便布局成功了。做好了这一切后,你带走了他的文书,并且为了灭口,顺带捎上了宁府其余十几条命。当然宁小姐也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溜走的,而是你故意放跑了她,并且还和她达成了协议——”
冲天的火光下茫然跪在地上的少女被强迫扳起了头,瞳孔中面色青白的男人狞笑着擦去飞溅上脸颊的血道:“看见了么?这是你父亲的胸口上的血。听见了么?这是你宁府与你日夜相对的伯伯婆婆发出来的惨叫……”
他的语气似是极怒又似是极喜,他温柔地抹去少女眼角的泪,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似是情人呢喃:“那时候,我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无辜,可怜,只能匍匐在地上咆哮……哈哈哈哈……”
他声嘶力竭地大笑,又淋漓尽致地痛苦。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若是旁有清醒的人,定会嫌恶地骂他疯子。可是这里的看客只有一个木然的少女,她本身也已经半失智了。
他笑够了也哭够了后,轻轻地抱住瘦弱的少女,还轻柔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似乎是兄长安慰着半夜梦魇的幼妹,又似乎天地间只剩这相互依偎着的二人,只能依靠着彼此取暖。
“想报仇么?我给你一个机会……”他在少女耳边低喃,似是幽冥中爬出的恶鬼,又似是人间飘荡的幽魂。
冲天的火光夹带着噼里啪啦落下的房梁在身后泼下阵阵火雨,扑面的热浪灼烧着皮肤。
天空中仍是那一轮高高地月亮,无悲无喜地照耀着所有美好的丑恶的温暖的冰冷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