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何要弄死王家滩的人呢?”
香烟袅袅地隔在两人中间,两人皆面无表情,眼神却在空中擦出阵阵火花。
一片沉默。
良久,吕大人轻笑了一声:“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有报,因果轮回。我还在想什么呢?”
楚关月沉沉盯着他,不肯挪开视线。
吕大人轻松一笑,似乎又是那个慈眉善目的和蔼老人。
“老夫寻了许久爱物腿已经酸麻不已,可否让我坐着说话?大人放心,我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楚关月面无表情:“坐吧!”
吕大人思考了一下,为难道:“虽然不该问,但我还是想问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楚关月冷道:“最开始让我奇怪的是从何大人身上搜出的五花丸。并不是丸子本身有问题,而是既然从他身上搜出来了,就说明那天他们本来打算的是狎妓,而我们并没有从莫琢鄂身上搜出来任何催/情药,然后我又从莫府搜出来了没有开封的五花丸。为什么没有开封?结合那晚上他的行为。第一,为什么他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要知道莫琢鄂此人谄上媚贵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何大人晾在那里这么久,而他却宁愿顶着得罪何大人的风险来牢房里见你,我明白了他并不是来嘲笑羞辱你,而是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他这么做,并且与你有莫大关系。如果这一切只是疑心的话,下面便算是铁证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将大盗飞燕轻偷的那幅宁大人的画儿送去画馆清理,老板告诉我上面沾染的是黏土,而我在宁府暗格里搜出来的却是普通黄泥巴土。为什么都是从暗格里带出来的泥土,会有两种不同的?解释只有一个——吕梵杀人放火之后,将暗格里的土换了下来,换成了我那天所看到的黄泥巴土。而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我在这时想起了黏土的作用,制瓷、和陶,还有——烧砖。想到烧砖我便想起了大坝里面的砖头,当然我派人取了大坝的砖来看,发现并无问题于是稍稍按捺住了心里的怀疑。现在想来定是经过两次决堤已经把有问题的砖头冲碎或是沉入湖底不见其踪了。后来我在莫琢鄂的书桌上搜出来了一只空心的笔,里面有一某砖窑的收据。我并不认为他如果想砌墙修房会自己亲自去砖窑,而他不仅去了还偷偷将收据藏起来瞒着众人,说明这件事需要他瞒着众人且十分重大。那么究竟是什么一件事让他这样反常呢?”
吕大人仍是一派和气微笑,并未搭话。
楚关月继续说了下去:“将这些事情疑点连成一条线后,我发现整个事情就是围绕着大坝砖头和沙土而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沙土与砖头都有问题,宁大人其发现的想要告发的并不是莫大人,而是你吕大人!这样想之后我发现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大坝决堤,宁大人察觉到了砖头的问题,于是暗暗调查了此事确认了你的关系。在他暗暗调查的时候被莫大人发现了。莫大人做贼心虚,以为他是想告发自己便找了人想要除掉他,而这个人恰恰就是吕梵。吕梵一切都按照莫大人所说的那样——杀了宁府家仆顶替,杀了宁大人做出自戕假象,并且一把火将宁府烧的干干净净。而他却违背了莫大人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放走了宁小姐;第二件事就是,将暗格里的黏土偷换成了泥土。如果说第一件事是想利用宁小姐达到报仇的目的还说得过去,那么第二件事就把一切推翻了,他想让莫大人顶替所有罪过。而让宁小姐杀掉莫大人我想不仅是因为报仇,更多的是就此打住来个死无对证。否则万一莫大人或者我察觉到什么不对,往下查下去也是可能察觉到真相。大坝二次人为决堤抹去消除了所有证据,偷换了泥土将所有罪证都指向莫大人,甚至不惜以自己为诱饵一步步引导着我走向他想要的结果。而我,若不是那晚飞燕轻偷盗的一幅画儿也真的就永远地被瞒在鼓里。莫大人丧命那晚之所以反常迟到也是因为他发现了其中不对的地方一路查了下去,来找你我估计也是因为想与你对证。可惜啊,还没等他来得及告诉何大人便命丧宁小姐之手。吕大人,一个小小的家仆就有如此统筹全局算计人心的手段,贵府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啊!”
吕大人轻笑道:“大人过誉。”
如果说他跳脚否认或者拍桌怒怼,楚关月都有办法应对。而他一副你说我便认了,不争不辩的云淡风轻的样子,确实将他方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轻轻道:“大人此刻定是认为我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也觉得我平日里爱民亲民不过是佛口蛇心,做做样子罢了,对吧?”
见楚关月默不作声,他淡然笑道:“那楚大人听我讲一件事情再论我是否有错行吗?”
楚关月点头:“愿闻其详。”
“我是先祖年间殿试中的状元,时年二十有四。蝉帽盖顶,红袍加身,何等风光肆意,春风得意。我出身微寒,双亲皆是苦作贫民,食不果腹,本出头无望。幸得祝家老爷仁厚慷慨,助我读书。幸不辱命,寒窗数十载,一鸣天下知。在此期间我与祝家小姐情投意合,志趣相投。她不顾千金女的身份替我照顾父母,连我父亲去世也是她偷偷拿了私房钱安葬。待我中榜当日我便提亲上门迎娶了她。婚后我们相敬如宾,琴瑟和谐,本以为我能仕途一路风顺,平步青云,却不想官场污浊,名利勾结。过后十几年我因正直果决不肯随之同流合污,一路左迁郁郁不得志,甚至被贬到县官的位置。可能是贬无可贬,责无可责,反而做县官时是我最舒心愉快的日子。那时我年近四十,终于得了一子,我大喜之下给他起名为‘彦’,望我儿才德出众,邦之彦兮。彦儿自有早慧温顺,孝顺懂事,我与他母亲自是视他如心肝眼珠,爱无可爱。那时候我虽是清贫一知县,可老母健在,爱妻幼儿在身侧,胜过千金万金,抵过千贵万贵。”
他微微弯着眼角,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神情尽是怀念。看来他是真的对这段过往念之已久。
他神色忽而微敛,又道:“后来。朝廷一桩贪污大案牵扯到了江南头上。我上面的大大小小各官被裁去了大半,我未曾贪过一分一毫,居然在这其中大受褒扬,一路高升,时至五年前居然升到了江南总督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