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吴代,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但是眼前的男子似乎更棘手,她用一张狰狞的脸看向晏舟:“你到底是谁?”
晏舟笑了:“女惑鬼招揽你们的时候,就没有提醒过你们,要小心别被鬼王给抓走吗?”
白露泡发的脸上竟然还能体现出“震惊”这种情绪,她身子不由得后倾,长长的指甲露了出来,尖声叫道:“你是鬼王!”
“我只是老大麾下一个小鬼差而已,”晏舟指尖开出一朵光华流转的小青莲,对白露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捉小鬼焉用请鬼王?美人儿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吧,好歹能给你留个鬼身。”
“不行,我要杀了他!”白露死死咬住牙,梗着脖子喊。
晏舟脸上的笑容不减,他漫不经心瞥了吴代一眼,转着自己指尖的小青莲说:“他已经失了一魂一魄,再醒来也是个傻子,但毕竟生死簿上明标着的年岁未尽,美人难道觉得,你能在我眼前索了他的命?”
白露不知道他指尖那个小火花是什么玩意,但是自己的魂魄却好似天生对它畏惧,以至于她只能调动自己对吴代的全部恨意才能战胜那股恐惧。
她哪里甘心,为什么韩问凝死了,自己也死了,而吴代只是变成了一个傻子,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晏舟看着她的眼睛急速变红,全身蓄势待发,妄图在自己眼前给吴代最后一击,还是垂下眼睑叹了口气。死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滞留人间不去酆都投胎的鬼,要日日忍受人间阳气灼烤,更有甚者,为了留在阳世,吸取无辜活人精魄,损其寿元甚至性命,而他们不了却自己的执念,是不会罢休的。
每次都白费口舌,我放你把他弄傻了还不行?
青莲业火瞬间就把白露的鬼身给泯灭了,而这次香炉的烟里浮现的场景,却让晏舟稍感意外——
原是一片昏昏沉沉的黑色,突然之间眼前好像有一扇门打开了,刺眼的日光猛地照在脸上,吴代迎了过来,扶着白露的肩说:“露儿,你受苦了,多亏了问凝向爹求情,爹才愿意放你出来……”她的下巴靠在吴代肩膀上,听他轻声嘱咐,“她毕竟是我的正室夫人,你以后好好和她相处,她不敢欺负你的。”而那个白衣女子则背对大片大片的璀璨阳光,阴影中的脸庞上神色沉静。
又是金秋九月,韩问凝正站在花树下剪一支新开的月桂,看见白露进了院子,不等她行礼便向她招手。
白露谨慎地走近,却被塞了满怀的月桂,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我拿不下了,还有母亲房里的六支要剪。”
“……少奶奶怎么不让丫头帮你?”
韩问凝轻笑一声:“我喜欢安静,不习惯身边有什么人围着。”
白露一脸不可思议,带着心中的丝丝敌意,直接问:“你在太守府里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做这些事情?”
韩问凝费力地踮起脚尖够上方的一支月桂:“……还有阿娘和我一起。”她终于剪下了那支月桂,转过身来看见白露懵懂的神色,朱唇微微勾起,“你是不是很羡慕我?”
“……”
“你觉得我因为出身比你好,就能八抬大轿做了吴代的正室夫人,尽管他不宠爱我,但我无论如何都被下人尊称一声少奶奶,你见到我也要行礼……而这,是你怎么也求不来的。”
白露暗暗咬牙:“奴婢不敢,阎王殿里的命格簿子都写得清清楚楚,谁让我们这些人天生就得了一副贱命呢?不像夫人……生来就是个富贵命。”
韩问凝只是笑:“是,万般皆是命,”她话音一转,“我阿娘也是太守大人明媒正娶从大门抬进来的正室夫人,不也一样十七年来都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呵,生来的命算什么命,女子出嫁了,命不就握在那个男人手里……”
她摇摇头:“命这回事,哪里由得了自己,最是无趣。”目光又直直望进白露眼中,“我需要他承认我的地位,却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奉承他,我不会跟你抢……也劝你别太当真,男人的深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韩问凝从白露怀中抱回那一大捧月桂,擦肩时白露才回归神来,闻到了满身的月桂花香,不知是韩问凝身上沾的,还是她自己怀里留的,经久不散,就像她心中那股浸透四肢的凉意。
最后的一幅场景,就是白露踩着残雪向一个院子走去,清明就守在一扇门前,见她来了,笑道:“露姐姐也来看少奶奶呀,少爷正在屋里呢,不过他说少奶奶现在不宜见客,不让过多的人打扰她休息。”
白露愣了下,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里等少爷出来吧。”
“哎,露姐姐冷不?我这有手炉。”清明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来一个小手炉递给她,白露道了声谢,接过揣进袖里。
闲聊间吴代出来了,见白露与清明站在一起,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不过马上换上了一副笑颜,揽过白露的肩膀,说说笑笑间带着她往院子外走。
白露扭头看向韩问凝紧闭的房门,眉头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