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吓精神了,忙捂着脑袋跪到父亲跟前,认真道:“父亲息怒,是孩儿荒唐不分轻重,孩儿知错!”
一旁两位哥哥也凑上来齐刷刷跪在一处,替弟弟求情。
祝燮气得胡子发颤,一脸的怒其不争:“你跟仇猰才有几分交情?你俩私下碰过几回面?几两草药救你一命,那是药救的你,不是他仇猰。还谁爱参谁参去,你以为小孩子打架回家找爷娘老子告状一样啊?一本折子递上去就是把身家系上了,那是得罪人的事啊!扳倒了君上未必重用,扳不倒结仇结怨甚至一命呜呼,所以你想想,用脑子想想,参仇猰,不,不说仇猰,就说任何一个做到他这般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极臣,他会老老实实坐着等人来参吗?参他是因为恨他吗?不是!是恨不得他死,是你死我活呀臭小子!”
老相国难以遏制情绪,言到激烈处面红耳赤拍案跺脚,嗓子眼儿里冒火,急得连连咳嗽。
儿郎们吓坏了,老大起身给老父抚背顺气,老三倒茶递水,二公子则急急去向门边,推开双扇左右张望一番,确认无人便又将门合上,走回来关切道:“父亲稍安勿躁!”
这些祝燮自然懂得,只是时间紧迫,难免焦虑烦闷。
从来有人就有利益,利益催生团体,如今朝局看似平顺,却依然是亘古不变的利益勾结派系林立,想做到明哲保身全无牵扯远比加入其中一方阵营要难得多。祝燮为官三十余年,经历两任君主,此生至今谈不上大起大落,无非是运气好,每次都选对了主君,方有现下领首百官的局面。说他无朋党,绝对是个笑话,只现在他已经无需去选择和维护了,他自己俨然一杆旗帜,是许多人想借助的东风,是向上攀登的青云梯。
因此他要比过往更谨小慎微,不能让朋党壮大,不许它膨胀得入了君主的眼,更怕君主的眼中容不下。
那些揣摩他心思的人其实无不是想借他的力量达成私心私利。他们中有敬仇猰的,也有巴不得相国同将军不睦的。乱才可伺机,争斗方能得利,政局的投机最厌恶一个“和”字。
参仇猰的折子抄录一份先悄悄递近了相府,一作谄媚,一作试探。它几乎是与君上的口信同时抵达的,叫人禁不住猜想乐偃是否已知晓了这份弹劾的奏折,他也在等,在试探,左右为难。
终究,祝燮步履沉着地走进这权力的围场中来。
他并没有决定好要为哪一方助力,仅仅是次子与他笑言:“孩儿倒以为三弟所言恰是父亲一贯所长,甚好,甚好!”
“好个屁!”祝燮腹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了等于没说,还不是让老头子自个儿见招拆招?拐着弯骂我墙头草,老二这混账,促狭刻薄,不肖子!”
骂完了一抬头,对面武官队列里并不见仇猰。
是时,御前汝忱声高:“宣,虔翊伯仇猰上殿!”
殿外人声渐次传递,越传越远。
不多时,其人徐徐迈入。去冠披发,摘缨奉袍,仇猰身上裹着一袭鼠灰色的布衣长衫越过百官行至御座下,双膝落地深深跪拜。
“罪臣仇猰,叩见君上!”
祝燮不由得在心里长叹:“儿啊,爹爹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