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相国祝燮今日是真不想列席朝会,他想致仕,想离京,想干脆出家得了。并非他领悟禅机一夕看破,而是这届百官实在太不好带了。
特娘的不好带!
——嘴里头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相国大人仍是来了。
他不敢不来。前一天王派人到府传话了,就算他即刻倒地就死也得给孤把棺材抬进大殿上摆好占个位置。这哪里是朝会?这是王上要杀鸡!不知道给哪只猴看反正有那么一只甚或几只不省心的猴子盯着,王上怒了,提溜出了珍藏的磨刀石预备霍霍向牛羊,就缺把宰牛刀。
还有比相国更大的宰牛刀么?还有比大将军更牛气冲天的牛么?
当今这位君主的宰牛刀从来不是用来宰牛的,专杀鸡,专吓唬猴子。
所以祝燮愁死了,掉头发,脑袋里嗡嗡地闹。
小卒子派出了一二三四拨,深夜里七荤八素地筹谋,几个儿子陪着他犯困头秃。最后二公子劝父亲:“晚荷亲自绑了金垚押到君前,君上却未当场发落;大将军又称了病赖这一天不肯进宫详禀,君上亦未见恼怒,足见君上心里头未必将这事看得太重,还是笃信大将军的。”
祝燮垂睑乜斜,鼻头里哼一声:“为父不知道君上惯着仇猰?谁愁那个?”
老三烦躁地抓着头:“金垚区区一个城门校尉,又是大将军身边提拔上来的,别说他正好管着屯门守卫,就算他如今驻扎外省,大将军急招,都难保他不会拍马赶来驰援,处置他没意思,君上又不傻。”
老大过去照着他额头狠狠拍了一掌,压着声儿呵斥他:“放肆!”
老三觑一觑老父的脸色,缩了缩脖子,十分无力地辩解道:“这不是在家里么?”
“不知道隔墙有耳啊?”
老三故作悚然,指指顶上:“哟,有人啊?”
老大瞪起眼,作势又要揍他。他往后躲了躲,嬉皮笑脸摆摆手,直讨饶:“不敢了不敢了,兄长饶了我!”
祝燮咳了一声,板起脸训斥:“莫再胡闹!”
屋内霎时又安静下来,各人或坐或立或踱步或沉思,总是苦恼。
俄而,老三憋不住了,两手一摊耍赖道:“反正我觉得大将军情有可原。什么偷梁换柱欺行霸市的,谁爱参谁参去,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呀!叫君上自己查去呀!父亲别愁了,上朝就一句话,君上英明,多简单!”
话音方落,一只茶碗盖就飞了过来。万幸他反应机敏躲得快,猫腰低头,那盖子擦着他脑袋顶落到了脚边,仓啷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