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了半小时。”林均说。
“半小时?”林至有点惊讶,但和之前的众人相比,他显然对自己的睡眠没那么大惊小怪。
他一手提起一个箱子,用膝盖把剩下一个黑皮箱推到娃娃脸跟前,“你拿这个,直接拎下去,别拖,地上不干净。”
林均眉毛微动,“还是拖吧,这箱子挺重的。”他说。
“没事儿,没几步路。”娃娃脸从善如流地提起箱子,对林均笑嘻嘻地说:“林至跟我们说过的,你有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洁癖。”老六在他旁边不咸不淡地说,“他都说多少回了。”
林至不置可否地一笑,没有说话。
四人从三楼下楼梯走到一楼,林均和老六走在后面,手上都没拿行李。
走到老六旁边的时候,他发现这人受伤的地方不止左手臂,右脚也轻微地跛着,下楼梯的速度比前面两个提行李的人都慢不少,林均走在他旁边,尽量不着痕迹地放慢步伐。
娃娃脸把箱子放到一楼门口的大理石地砖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还是挺沉……的。”他说完瞄了一眼林均。
“这就沉了?”林至在他后面把两个箱子放下,笑得很欠揍,“谁让你一天到晚待家里,暑假叫你打球也不来,在家宅出毛病了吧。”
娃娃脸一脸冤枉:“哪能啊,我可惨了,天天早上被我姥爷拉起来打太极,下午陪我妈跳健美操,给一帮老太太排舞排歌的,我这两个月都下六斤秤了。再说也不能跟你比啊,”他朝林至的手臂瞟去一眼,“这多不公平。”
“净拍马屁,”林至笑骂道,“你就会转移话题。”
“我这人什么时候拍过马屁?”娃娃脸大呼冤枉,“我的忍道是有话直说好吗。”
“来了。”六哥站在他们后面声音不高地提醒道。
宿舍楼门前开来一辆体积不大的银灰色小面包车。林均眯起眼睛一看,副驾驶上坐的正是书记。
林至皱起眉,“他怎么叫老董来开车?不是说了让老董休息几天吗?”
“卢大哥今天被老三叫过去用了,现在还在外面办事呢。”娃娃脸说。
林至没再说什么,但眉头仍然不太明显地皱着。林均不喜欢这个表情,林至的负面情绪总是很有传染性。
书记下车走到几人面前,对林至说:“教务处给你办了暂休,但是这段时间你要定期和辅导员汇报情况,我跟你的辅导员打过招呼了,你每个礼拜去他那里汇报一下情况就行,我一会把他的电话给你和林均都发一份。”
林至不太上心地嗯了一声。
书记转头对林均笑笑,“林均,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需要我们帮忙随时都可以说,不要耽误了学习。”
“把你该管的事管好就行了。”林至截下书记还想接着说的话头,语气比刚才和娃娃脸说话时冷硬了些,“老董才出院几天就让他开车,赶紧把人送回去歇着。”
“确实不应该,但是……”书记有些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被他做出一种局促的秘书气,“让他送完你再回去吧,这几天底下哪里都忙不开,我也不好问他们借人。”
林至脸上还有些不满,但他没有再得理不饶人,提起两个行李箱朝小面包车走去,娃娃脸见状也拎上箱子跟了过去。
林均想要跟过去,却被书记用手臂拦住。
“还有什么事吗?”林均问。
书记看着他的目光里有些忧心忡忡,“林均,林至的情况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你知道吗?”
林均停下脚步,配合地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他这几天基本没有睡过,安定药两倍的量吃也没用,不稳定的时候会产生幻听幻视,对不熟悉的人有很强的攻击欲,所以那间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住。
他可能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他都会和你待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舒寄的说话方式没什么起伏,但并不显得缺乏感情,反而让人自然地产生一种可以信赖的踏实感,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恳切而不乏关怀地看着林均。
“他不能再恶化下去了。”他望着林均的眼睛,慢慢地说,“绝对不能,你知道吗?”
林均朝林至的方向看去,对方正把三个行李箱费力地塞进面包车不算宽敞的后备厢里,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
“那我能做什么呢?”他反问道。
书记一愣,“这……”
“是我理解错了吗,”林均看着他,“还是你认为我可以治他的病。”
“也不能这么说,”书记的表情有点尴尬,“但我当然希望你能让他的情况有所改善。”
林均笑了,“当然,”他说,“我当然也这样希望。”